第44章 第二种羞耻(11)

莉娜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了丈夫的失魂落魄。

上个学生已经考入了心仪的大学,愉快又不舍地和她道了别。对方的家长从未露过面,莉娜只见过学生家长的秘书,这情况并不算少见,她都能总结出规律来了:见到学生家长的次数越少,她所获得的酬劳就越是数字可观。

虽然莉娜做私教的主要目的其实不是为了钱——要单是为了钱,艾伦作为斯塔克工业总公司的高管,其实赚的已经相当多了。

私教的收入不低,然而莉娜的收入依然不到艾伦的零头。

她做这个工作最主要的目的,一是为了不做家庭主妇,二是为了积累人脉。

她的学生无论资质如何,至少全都家境殷实,会专门请私教学习法语的,大多也是有钱的家庭,莉娜自然能够根据学生的性格和思想进行勘察和筛选,大致能够圈定出一个她认为是可造之材的范围——虽然她自己不太可能用上,艾伦似乎也不怎么需要,可孩子们长大以后绝对是需要帮助的。

莉娜知道丈夫是个什么德行。

艾伦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材料学博士,师从诺奖大佬,在顶级学术刊物上作为一作发表过数篇论文,还没毕业就收到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工作邀请。最后艾伦选择了位于纽约的斯塔克工业,并且一干就是许多年,最大的原因是艾伦的专业技术绝对过硬。

至于社交技巧……

也就那么回事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反正要是艾伦出了门和陌生人说话,肯定不会被对方当成怪胎,也就这个程度。

莉娜对艾伦没什么可挑剔的。

虽然不解风情,虽然笨拙木讷,虽然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后艾伦还是对她说不出一句甜言蜜语,虽然她也不是不羡慕那些嫁给了工作能力不强但是温柔体贴的男人的女人,可艾伦实在是没有任何做得不好的地方。

虽然是个人都会做梦,都想着什么好处都占,可莉娜也知道和艾伦差不多收入的那些男人大多是什么德行——艾伦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不会在外面和其他女人调情,更不会出轨召技,他的性格沉闷一些,其实反倒是个好处。

这么个不善言辞的男人,要是心情不好了,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看出来的。

莉娜就能看出来。

“艾伦?”在丈夫心不在焉了好几天之后,莉娜还是忍不住问了,“你还好吗?”

“啊,”艾伦猛地回过神来,掩饰性地挪开了视线,“我……我没什么,还可以,今天的……今天的空气很好,天气还不错,莉娜……我们晚上吃什么?”

如果说之前莉娜还只是觉得艾伦稍有点不太对头,现在,她就严肃起来了。

很不对头。艾伦的表现太古怪了。

要不是这么多年里莉娜已经确定了自己完全了解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很有可能会以为支支吾吾的艾伦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呢。

但艾伦绝对不可能这么做的。

这个男人的道德洁癖比她自己还要严重。

可能是因为学术做得太多了,艾伦的思维方式非常执拗,这么多年里,他始终坚持着他那过时的、老土的性观念,坚信在婚姻里,性是一道绝对不可以跨越的鸿沟,□□上的出轨绝对不可以原谅。

“出了什么事,艾伦?”莉娜紧张起来,她把电视上正在热播的橄榄球比赛暂停,紧接着意识到艾伦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放松和她说话,赶紧胡乱地按了几下遥控器,调到了另一个频道。

“艾伦。”莉娜严肃地说,“你休假的这几天情绪一直很不对头。你不打算和我谈谈吗?”

电视机里,女主播的声音字正腔圆、一丝不苟:

“……受害人在屋后的垃圾桶中被发现,尸体上有被强J的痕迹,NYPD已经组成专案组……”

这条新闻的声音隐没在莉娜疑惑的声音背后,艾伦鼓起勇气和莉娜对视——可没过多久,他就狼狈地别开了视线。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莉娜是他的妻子,而他的妻子是个漂亮的女人,这是艾伦早就知道的事情。

即使已经生育过一对双胞胎,年过四十,莉娜在艾伦眼中和那些二十来岁不到三十的女人也没有半点区别,皮肤紧致柔软,灰色的眼睛冷静而又充满了理智的光辉,棕色的长发在尾端打着卷,微笑平静又温柔——毫无疑问,在艾伦眼里,莉娜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

也是艾伦全世界最爱的人。

艾伦无措得简直都快哭出来了,他吭吭哧哧地说不出话,脸都涨得通红,因为太着急了,他的双眼甚至都湿润起来:“……我、我没什么啊,我就是、就是有点不太舒服。”

“艾伦!”莉娜加重了声音,她严肃地盯着丈夫,“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自从你从大都会出差回来,参加了庆功宴,你的状态就变得很奇怪。”

“……我……”艾伦欲言又止。

他飞快地转动着脑子,思索着要说什么才能让莉娜打消怀疑。究竟要说什么才能说明他的无辜?他可什么都没做过!他没干过任何对不起莉娜和对不起家庭的事情!

他就只是……他就只是……

好吧,他是稍微心猿意马了一些,他是想象过一些和莉娜以外的人发生点什么……但他只是想象而已!甚至连这种想象他都立刻抛在脑后了!

“艾伦。”莉娜放柔了声音,她往丈夫的身边坐了一点,轻轻将手放在艾伦的手背上,“放松点,亲爱的,放松,我知道的,我明白你……一定是有什么事让你担心了,可我和孩子们也在担心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艾伦实在是没办法对着莉娜殷切又紧张的眼神说不。

他更不知道该怎么撒谎。他实在是不擅长这种事。

“我,”他说,吞了口唾沫,紧张得手指都在发抖,“我……不久前,我看了一个心理医生……”

莉娜迅速反手紧握住艾伦的手指。

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

原来她的丈夫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承受了这么大的压力和折磨吗?莉娜愧疚极了,她反思着自己,觉得她投注在家庭中的注意力实在是太少了。

她和艾伦两个人里头,一向是艾伦赚得多,也一向是艾伦更关心家庭,而她出于相当自私的原因长时间待在其他城市,将原本应该属于艾伦和两个儿子的时间分摊在他的学生身上。

“我明白了,艾伦,亲爱的,我明白了,”她哽咽着说,“……对不起,是我的错,一定是我的任性让你承受了这么大的压力。”

艾伦惊住了:“没有没有,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莉娜,听着,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我的问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