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沈观衣似乎压根不受他的威胁, 漫不经心的与他擦肩而过,并不将他放在眼里。
赵玦眼中怒气蓬勃,额头青筋迸起, 他平日虽混不吝惯了, 但轻重缓急总是明白的。
想起先前赏花宴上这人不吃亏的性子,一个曲娘罢了, 犯不着拿她冒险赌沈观衣知道多少。
且从他的视线看去,沈观衣不慌不忙,方才还要找他要说法的人,转眼又要信誓旦旦的离开。
若不是她当真知道了什么,怎会如此笃定她的话一定会让他在意。
总不能是她突发奇想, 又不愿救人了, 想去宫里坐坐。
赵玦低声道:“是我有眼无珠, 动了夫人的人, 夫人莫怪罪。”
“日后我不会再寻她的麻烦。”
许久之后,他才听见沈观衣慢悠悠的声音传来,“罢了,今日有些乏了, 改日再入宫吧。”
赵玦猛地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密密麻麻的后怕与冷意。
他不知道沈观衣知道了多少,但能笃定的是, 她一定听到了什么风声,可更加棘手的是,那是李家, 仅凭他还得罪不起。
赵玦顿时想到了一个人, 他沉着脸色,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寻艺坊。
这头, 阿榕被带去了管事的身边,她怯懦的低着头,对着身前之人施礼,“多谢夫人搭救之恩。”
“你自小便一直在京城?”
阿榕迟迟未语,管事的蹙眉道:“夫人问你话呢。”
他声音有些凶,吓到了阿榕,她瑟缩了一下,泪眼朦胧,却不敢抬手拭去,哽咽着道:“不、不是,奴少时在琼州长大的,后来到的上京。”
管事的虽不明白沈观衣为何对一个小曲娘如此关心,可主子先前便有交代,他们如何待他,便如何待沈观衣。
“少夫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不妥。
沈观衣敛着眼,声音听不出喜怒,“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阿榕慢吞吞的将头抬起,梨花带雨,妆容糊在脸上,虽狼狈,却更惹人生出几分怜意。
那颗痣与阿娘的位置相同,模样也有六七分相似。
只是那双眼……
阿娘从不会用那般怯弱的眼神看她,沈观衣眉宇之中闪过一丝烦闷,但她清楚的知晓不能怪阿榕。
是她一厢情愿,总是存了那么点希冀,以为这世上有什么起死回生之术,或是轮回转世之说,毕竟她都能重活一世,娘亲为什么不可以?
沈观衣压下那丝燥意,即便她不是娘亲,但她与娘亲那般像,本就不多的善意冒了出来,让她下意识开口道:“你可愿随我离开?”
探春下意识便要出声,但想起这些时日小姐的冷落,她只能扣着手指,不敢再出声阻断。
只是令探春没想到的是,阿榕拒绝了。
她颤着声音,小心翼翼的道:“奴粗鄙,恐伺候不好小姐。”
沈观衣歪着头看了她许久,突然明白了什么。
宁做戏子不做妾。
“我没有那般大度,会替我夫君买个小妾回去,更何况,我也可以给你一笔银子,让你在京城安置。”
阿榕有一种被人看穿心思的窘迫,她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纤细的腰肢与丰臀的曲线一览无余。
这姿态,摆明了就是拒绝。
探春顿时恼了,“你这贱奴,竟敢几次三番的拒绝小姐,好大的胆子!”
沈观衣也有些不悦,但一对上那张脸,她又怒气全消。
好不容易升起的丁点儿善意被人拒之门外,沈观衣兴致缺缺的让探春留下一些银两后,便带着探春走了。
管事的不敢将银两独吞,他将荷包放在阿榕手中,在她怔愣的目光中,长叹道:“你啊你,你可知晓方才那位夫人是谁?”
阿榕咬着唇,低头不语,只觉手中的荷包沉甸甸的,有些重。
“那是李家少夫人,上京城中能有几位娘子的身份比得过她,你若是方才跟着她走,日后哪里还会遇见这些糟心事。”
阿榕抬眸看向他,眼中弥漫着水光,“奴在被卖进曲坊前,也曾伺候过富贵人家的夫人。”
“那位夫人待奴极好,可最终为了争宠,还是将奴送给了她家老爷。”
提起此,阿榕神色凄然,“奴答应过娘亲,永不做妾的,便是在寻艺坊待一辈子,整日水深火热,也好过去那后宅,被头上的正妻磋磨。”
管事的不知她这都是哪来的想法,“李少夫人不是那样的人,李大人更是上京贵女钻破脑袋都想嫁的男子,若是少夫人真打着抬你做妾的主意,那是你祖上烧了三辈子高香才得来的福分。”
“奴不想要这样的福分。”
“罢了,他日你便会明白,如你这样没有半点权势傍身的人,在这上京,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对着阿榕坚定的目光,管事的摇摇头,“错过了今日,日后有的你后悔的。”
“你是说,沈观衣是得了李鹤珣的意思,故意去寻你的麻烦?”
东宫的凉亭中,孟朝喂完前两日下头送来的鹦鹉,转头看向他道:“你莫不是癔症了,他寻你的麻烦于他而言有什么好处?”
赵玦来时便想好了说辞,他愠怒道:“我哪里知道,但是沈观衣话里话外都提到入宫找贵妃娘娘,还总是提及十五皇子,拿身份压人,我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孟朝眼中划过一抹暗光,“哦?她还说什么了?”
“她还说,那曲娘是她的人。”赵玦怒道:“她一个女子,要曲娘做什么,摆明了是想让我不痛快。”
不是孟朝瞧不上他,而是他一个没有功名在身的纨绔子,有什么好让李鹤珣对付的?
孟朝:“莫不是你哪里得罪了人?”
“怎会,我这些时日——”赵玦说到一般突然滞住。
孟朝冷笑一声,“就你平日里那些作为,还好意思在孤跟前来告状。”
“殿下,我这不是被人欺负了嘛,我爹又不会帮我,可不得来找您帮忙。”
赵玦郁闷道:“但我想不明白的是,李鹤珣不是跟咱一条船上的吗,我是什么人他还不清楚,这时来抓我小辫子做什么?”
“若是……”他想抓小辫子的人不是你呢?
孟朝眯了眯眼,神色有些凝重。
赵玦余光瞧见后,故作疑惑道:“若是什么?”
他想起前些时日的秋狝,似乎从那日起,李鹤珣便鲜少来东宫走动,以往他们二人虽来往不算密切,但朝中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李鹤珣总是会派人来知会他一声的。
“啧,他这人从小就不与我们来往,最近更是连面儿都见不着了,也不知道整日在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