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战栗像一簇火苗, 落在皮肤上,旋即烫开一片,被微凉的夜风吹过, 竖起细细的寒毛。
照微望着他的眼睛,想起梦中无数次的相见。但他的目光比那时更幽暗、更危险,梦里的他止于引诱, 而此刻的他倾身靠近,颦笑间皆是收敛不住的侵略感。
“哥哥。”
照微伸手抚过他的眼睫,看见他的眼神因此而变得柔和。
她说:“我们是否应当先成亲呀?”
祁令瞻闻言微愣, 怀里拥着她的力道却渐渐松开。
他说:“你我的身份,恐怕没有人敢为媒为聘,至于拜天地的昏礼, 我倒是可以悄悄安排。只是不知你想等到什么时候?”
他心里大概是觉得照微尚不情愿, 所以才找了这样一个拖延的借口。孰料照微却扬眉含笑道:“等什么等, 我不想等了,等老了青春,算来还是我比你吃亏,就今晚行昏礼吧。”
祁令瞻道:“无媒无聘, 是身份所限, 若再连吉服红烛、宾客酒宴也没有,哪里能算得上是昏礼?”
“吉服么……”照微眼睛突然一亮,解开门锁,拉着他往外走, “我知道哪里有吉服。”
如今永平侯府里的正经主子只剩下了祁令瞻,各院只剩几个看守仆妇, 此时俱已睡下。
照微拽着祁令瞻来到从前容氏与永平侯居住的和光院,先像做贼似的趴在侧墙镂花砖处往院里打量两眼, 见没有人,抬腿就要往墙头上爬。
祁令瞻却一把拽住她的后襟,“成何体统,走正门。”
照微气笑了,“你跟我讲体统?那你明天抓两只大雁、抬着聘礼去对门容家提亲,你看我娘能不能打断你的腿。”
祁令瞻讪讪松开了她,“翻墙太危险……”
话音未落,照微已骑上墙头,轻松落地,隔着镂花砖朝他得意地笑。
体谅他的手伤,照微小声道:“你在这儿给我望风,我去去就来。”
说完就蹑手蹑脚跑了。
祁令瞻靠在墙边,被夜里微凉的冷风拂着面,心中那簇邪火连同被抛弃的不安、伤怀,渐渐冷却下来。他仰目看着漫天繁星,心道自己真是色迷心窍,大半夜陪她翻自家墙头做贼,为兄为臣都说不过去。
幼时他还曾教训过她这种行径,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今日反要助她,这可真是……
可真是什么,祁令瞻心中难有定论。只是在惭愧之余,他竟是隐隐感到期待。
照微很快回来,四顾无人,先将一大团包裹抛过墙来,然后利落地翻身而出。
祁令瞻踢了踢落在脚边那一大包东西,脸上的表情是微妙的一言难尽:“你把爹娘成婚时的吉服偷出来了?”
“这怎么能叫偷?”照微喜滋滋抱起那一大包,“本来也该是做长辈的给咱俩置办。”
两人又潜回春知堂里去,点满灯烛做红烛,推门邀星做宾客,酒倒是有现成的,照微来府那年埋下的女儿红,此时挖出来饮合卺也正应景。
两人各自更换吉服,新娘子的吉服是当初永平侯特意请人为容氏做的,一针一绣皆是上品,只是层层叠叠,穿起来麻烦。照微兀自摆弄了许久,掌心里全是汗,不得已朝站在屏风外的人影求助道:“哥哥!”
祁令瞻却只站在屏风旁看她的笑话,幽幽的眼神将她从头扫到脚,说:“要么我给你寻一匹红色帐子来,你披在身上,才是穿着容易。”
照微闻言将流苏披肩一扔,“你取笑我,我不嫁了。”
祁令瞻含笑低眉走过去,将流苏披肩拾起,帮她系在身上,又将林林总总的披挂、彩胜、霞帔帮她装点好。一个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的新嫁娘出现在他面前,他转身端起桌上的茶盏,指腹蘸着茶水,在她唇上抹了一圈,被夜风吹干的嘴唇瞬间变得润如含珠。
暗暗用力的指腹让照微明白了他适才为何不愿走进来帮忙,想着他心中所想,照微只觉得唇上在隐隐发烫。
“走吧。”祁令瞻挟起她的手,语调慢悠悠,“去拜天地。”
在满室煌煌的灯火里,他们像一对虔诚的新人,拜过天地的方向,拜过高堂的位置,又徐徐相望对拜。
“微微。”
起身时,祁令瞻唤了她一声,照微以为他有话要说,凝目看了他半天,却见他数番欲言而止,最后含笑问她:“你真的想清楚了,要同我做这世俗难容,唯天地可鉴的野鸳鸯?”
照微偏头盯着他,心道,天地都拜完了,他却说这个,是又抽什么风?
祁令瞻一面揽着她往寝室的方向走,灭了外间的烛、落了内室的门,一面温声细语在她耳畔解释道:“从前便罢了,以后你我既成夫妻,你就不能再随意恩宠别的男人,否则我名正言顺地收拾他们时,手下难免不留情。”
他这语气像笑面蛇,听得照微不由得一激灵。她不甘落了下乘,反唇相讥道:“你也一样,若是被我发现与哪家娘子不清不楚,我就……”
就怎样,她一时没想好,祁令瞻低头在她耳边道:“砍了我的手脚,挖了我的眼睛,把我埋在你寝殿正对的花坛里,叫我日夜只能朝着你、望着你。”
照微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折磨你呢还是折磨我呢?”
祁令瞻道:“这是罪有应得,总之也是我应得的。”
某些绮艳而扭曲的心情堪堪露出一点端倪,便被他迅速收回。他怕吓到照微,止住了话头,将酒樽端给她,与她同饮合卺。
饮过酒后,沐浴更衣,这回照微披着祁令瞻的中衣从盥室里走出来,发梢的水珠滴了一路,她一边揽发一边抱怨他:“你有时间吩咐平彦打热水,怎么就没时间去帮我取身中衣来?”
祁令瞻接过帕子帮她擦头发,发间的水珠洇透棉帕,将他掌心也浸得湿润。
他说:“我怕他知道了真相,会吓着他。”
照微问:“眼下难道还能瞒得住么?”
祁令瞻道:“至少今夜我不想听他聒噪。”
擦干了头发,见她双脚晾得发凉,祁令瞻直接将她抱起来放在床帐中,抬手扯落青帐,将灯烛的光影隔在帐外,只留一线空隙,隐隐能望见跳跃的红烛影子。
这会儿祁令瞻不说话了,只轻轻掰过照微的下颌,让她看着他。
她看见祁令瞻抬起手,解开手衣腕部的暗扣,将薄如蝉翼的一层手衣褪下,露出莹白如玉的手掌。
那手指细长,骨节分明,色如银雕玉塑,蔓延着清晰可见的青筋,因长年不见日光,白得像画里的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