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患病治疗

酉时末, 九月末的雨夜黑乎乎的。

还未到紫禁城落匙的时间,西华门、东华门、午门、神武门就全都早早关上了,甚至罢朝的消息也早在两刻钟前就被冒雨骑马的黄马褂御前侍卫给传到了住在内城、与皇城离得很近的大臣们家中, 随后再由大臣家的小厮们继续连夜往其余住在外臣的官员们家中传播从明日开始罢朝的通知。

紫禁城中肯定出要人命的大事儿了, 不然勤勉御门听政的万岁爷绝对不会宣布不上朝的!

收到罢朝消息的文武百官们脑海中齐齐冒出相同的想法。

自顺治十八年那场京城中骇人的天花大疫后, 登基三十六年的康熙也遇到了他当政时期,最危险的紫禁城。

疟疾、天花、疯狗症如涨潮的海水般在宫廷中肆虐,东六宫、西六宫嫔妃小主们的门窗紧闭,恐惧的心肝乱颤。

“汪汪汪——”

“喵喵喵——”

成为病毒传播源的发病御猫与御狗被猫狗房中连夜冒雨回宫当值的兽医给尽数处死。

隐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反清复明势力,以及白莲教余孽们生生将偌大的紫禁城变成了一座毒城。

位于紫禁城西南角、人烟稀少的咸安宫, 本是一处偏僻又稍显破败的宫殿,此时成为了三种疫病的隔离点。

天空中下着瓢泼夜雨, 患病的宫女、太监、嬷嬷们淋着雨被挪到这里。

平日里这些身份低微的奴才们患病时,手里有银钱的还会去太医院中找年轻、地位也低的太医们抓几副对症的药。

手里没有银钱的只能用身体的免疫力去死抗,扛过去了就侥幸捡回一条命,春暖花开。

扛不过去了直接到黄泉路上排着队过奈何桥、喝孟婆汤,身子还没凉透呢, 内务府中就立马有新的宫人顶上他们空缺的职位了。

而如今因为这些人感染的是疫病,为了防止疫病在宫中蔓延,连平日里只给皇上、皇太后、皇太子、太子妃、长孙殿下等金贵主子们瞧病的太医院掌院都用白汗巾蒙着口鼻,来咸安宫中给他们瞧病了。

得疫病的宫人尸体只有焚烧一种结果。

躺在咸安宫屋子、廊檐地板上,上吐下泻的患病宫人们痛苦的抱着身子边在冷冰冰、硬邦邦的地板上打滚, 边嗓音沙哑的哀嚎。

死亡的宫人们直接就被用白汗巾蒙着口鼻的御前带刀侍卫们拖着尸体拉到院子里, 不顾天上的降雨,将一桶桶火油泼到尸体上, 一把火折子丢上去,火星撞上火油, “轰——”的一下子就升起来了明亮的火苗。

蛋白质、脂肪燃烧时发出了一阵刺鼻难闻的气味。

夜晚中的咸安宫上方冒着红彤彤的火光与阵阵狼烟,天上的雨水都不能将地上尸体焚烧的大火给浇灭。

疟疾、天花虽然是烈性传染病,但病人患上后,若病人的体质很不错,有那幸运儿能熬还是可以熬过去的。

然而疯狗症却是不治之症,只要过了病毒潜伏期后,无论这人的体质是强、还是弱,最终唯有等死一条路。

即使是在几百年的后世,疯狗症也只有事后打狂犬疫苗一种处理办法,若病人没打疫苗,还不幸身体里带上病毒了,待发作后,在后世医疗技术发达的时代里,同样是药石无医的。

三花猫身上被涂的是疟疾病毒,从东六宫跑到西六宫、最后全身长着红色痘疹,死在御花园里,被太监们从假山洞中发现的小白猫身上涂着的是天花痘疹的脓水,最早咬人的两条御狗嘴巴里被悄无生息地喂了宫外疯狗的口水。

被疟疾与天花同时感染的御兽苑太监夏子,一顿酒催发了身上猫抓痕的伤势,加速了身体内的病毒蔓延。

他与冬子俩人是最先发病的。

天花让夏子出了满脸流脓的红色痘疹,疟疾又使他身子打冷颤,像是退潮后被滞留在沙滩上干涸缺水的鱼一样,夏子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打着摆子,两种要人性命的病毒在他体内如两条毒蛇般纠缠、厮杀,败坏着他的生机,使他的全身因为高热变得潮红一片,双眼紧闭、意识沉沉、呼吸微弱、奄奄一息。

殊不知他可怜的朋友冬子因为患上了疯狗症,短短几个时辰就从畏水变成浑身僵硬、瞪着一双眼睛,魂归地府,冰冷的尸体上被浇上了难闻的火油,噼里啪啦的在雨夜中燃烧着。

俗话常说,好是对比出来的,惨也是对比出来的。三种疫病中,唯有疟疾发作之后,病人还是有很大可能用药给治好的。

前几年,万岁爷第一次御驾亲征噶尔丹时,不幸在草原上患上了疟疾,眼看着各种苦药汤汁都治不好万岁爷。

圣上都将太子爷、三阿哥从宫中喊到前线上准备交代后事了,恰逢两个外国传教士献上神药——金鸡纳霜(奎宁)治好了圣上的疟疾之症。

可金鸡纳霜价格不菲,且量极少,不提宫中如今有没有这种神药,即使有也肯定不会用在这些奴才们身上。

饱读医书、跟着万岁爷一起上战场的张太医从那时起,就开始潜心研究晋朝葛洪留下来的著作《肘后备急方》,里面曾提到“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①”是治疗疟疾的古方。

奈何几年下来他也没有从这个古方中窥探出先人治疗疟疾病人的智慧。

如今情势危急,张太医也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取大量的青蒿捣碎取汁、搭配上其余中药材煎成药汤来给患疟疾的宫人们服用。

眼下患上疫病的人基本上都是宫人,御兽苑中的宫人更是重灾区。

康熙还稍稍能稳下心神,与五个儿子聚在御书房里根据穗兰提供的信息,商量着趁乱揪出潜伏在宫中的反贼势力,还在商议着防疫的措施。

天气转寒了,眼瞅着就要到十月初冬了,此刻绝不能让宫里的疫病蔓延到宫外,否则就会像三十多年前那场京中大疫一样,使整个京城都沦为人间地狱。

仙鹤形状的鎏金烛台上灯罩内的蜡烛被宫人们一根一根的替换,夜色越来越黑,雨势却没有减小的趋势。

宫中乱糟糟一片,人心惶惶的。

毓庆宫后殿大厅里太子妃将儿子抱在怀里,听着身处乾清宫的太子爷吩咐御前太监传回来的消息。

瓜尔佳氏与弘晞作为去年七月份险些被建宁大长公主用麝香包给害死的倒霉蛋们,母子俩自然有权利知道背后害他们一大一小的人究竟是谁。

对建宁大长公主怨恨吗?有人都要你死了!说不怨恨那肯定是违心的假话。

可听到御前太监转述的白日建宁大长公主站在瓢泼大雨中怒怼父子六人与爱新觉罗家男人们薄情的话,太子妃紧抿着红唇,心上就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般,沉甸甸的,对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连一丝恼怒都升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