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卿云

尽管如此,崔家的洗儿宴,还是得赴宴才行。

卿云自己并不觉得什么,仍然是一样地过,早上也照常早早起来,因为凌霜的事,家里兵荒马乱,也不知道父母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仍然和每天一样,先去给娄老太君请了安,娄老太君问清她今天要去赴崔家的洗儿宴,还是老太君亲自邀请的,心中就好受了不好,道:“还是卿云稳重,可见世人福祚都有定数,让你父母不要折腾了,还嫌咱们家在京中不够丢人的吗?能守成就不错了。”

“父亲母亲也是为我们操心,是我们几个不听话,才让父母担忧。老祖宗放心,卿云一定会劝他们的。”

卿云照常宽慰了娄老太君,她天生擅长做维系关系的人,说的话句句妥帖,又陪老太君说了一会儿话,辞了老太君的早膳,回来给父母请安。

娄二爷是最担忧凌霜的,一夜没睡,早早就出去了,娄二奶奶也在预备出门了,对着镜子梳头发,见卿云进来,道:“我要出去了,凌霜一夜未归,传扬出去不是好事,咱们对外都说是在云夫人家,你记得呀。”

卿云答应了,见她显然是连早膳都没心思吃,劝道:“到底身体要紧,娘吃点东西再出去吧。”

“那也得我吃得下才行啊。”娄二奶奶叹道:“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小冤家,她闯下弥天大祸,一走了之,我们还得找她去。”

她在卿云肩膀上按了按,道:“娴月昨晚又去云夫人家了是吧,真是一个比一个折腾。还好有你,不让娘操心,不然娘真要累死了。

今天景家宴席,我不能陪你去了,你自己要小心,有事问云夫人,可惜崔老太君不在,也没个照应。唉,还是我家卿云听话。”

卿云于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答应着,娄二奶奶果然早膳也来不及吃,匆匆走了,临走时还道:“对了,听说凌霜在出城门时用了印的,但文书早被捕雀处拿走了,估计又是娴月在捣鬼呢,你要是见到她,叫她把文书弄回来。

贺云章虽然厉害,但又无婚约,又没下定,这样私相授受,像什么样子。”

“知道了。”

卿云坐在桌边,早膳陆续送过来,黄娘子不在家看着,早膳也马虎了,一道竹荪鸡汤,上面油封着,鸡汤滚烫,她自己也确实是木然,喝了一口,把上颚烫掉一层皮,也不觉得什么,只是有点麻木。

用完早膳,家中已经空无一人,连探雪都去找小朋友玩了,卿云让外面套了车,让马车去景家前,去贺家府上去一趟。

月香以为她这样了,还去接娴月,有些不平,道:“小姐,咱们自己去吧。二小姐昨天说了那样的话,何苦再去找她。”

卿云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到了贺府,递进话去,一会儿,云夫人的丫鬟红燕出来了,笑道:“实在不巧了,二小姐昨晚回来就说头重,今天躺了一上午了,夫人说怕去赴宴,她留在府里孤单,就辞了景家的宴席了。”

“知道了。”卿云淡淡道,让月香把东西递给红燕:“这是她常用的药,我都带过来了。

劳烦姐姐传句话,就说娘想看一眼凌霜在城门画的押,请她看完了能不能送到家里来。”

姐妹俩昨晚那场大吵,或者说是娴月单方面的痛骂,红燕也是有所耳闻的,她虽然是和娴月关系更好,但看卿云这样温良忠厚,也心中不忍,劝道:“大小姐也不必太灰心,等夫人多劝劝二小姐,她迟早能想开的,姐妹间哪有隔夜的仇呢。”

卿云只是漠然答应着。

要说伤心,其实也不是伤心,就跟烫了那一下似的,受伤的地方是木的,尝不出酸甜苦辣了。

她从贺府偏厅出来,远远又看见牡丹亭,贺南祯这几天是不在府内的,她知道,说是官家有个什么事,遣他去山寺祈福,昨天就听说了。

不知道他和他那金屋藏娇的小姐怎么样了。

那日匆匆一瞥,看不见面容,只知道声音是极温柔的,想必也是般配的。

“小姐。”

月香见她在假山石边站住了,像是累极了,忽然靠在了石头上,她从来端庄持重,少有这样的时刻,月香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心酸。

“没事,我歇一下就好了。”卿云只淡淡道:“等会还要去赴宴呢。”

就算累极了,赴宴也是不成问题的,都是从小训练到大的,如何叫人,如何称呼,如何行礼,如何嘘寒问暖,如何和同龄的女孩子们在一起玩,什么时候该去长辈边上凑趣,被打趣该如何回答,如何不失时机地插一两句话,但又不要太喧闹。

她理应一直在旁边微微笑着,做所有长辈都喜欢的卿云。

但娴月说她给凌霜捅了刀子,说她踩着凌霜的背往上爬。

她骂得太狠了,以至于卿云都没有机会问她一句:如果你说的那些,是我本来就会做的事呢,如果我就是一个会站出来维持秩序的人,如果我说的都是我发自内心的话,还算不算捅刀子呢。

如果所有人都认为她娄卿云就是一个这样无趣的,古板的,没有心的小姐,怎么又变成了有心捅刀子的人呢。

世人能接受凌霜的真性情,却不能接受她这种。

没人信有人生来就是喜欢维护秩序,生来就是认同世上的规则,就是心甘情愿做最标准的世家小姐,没人信她也有一颗真心,都宁愿相信她只是庙中木雕泥塑的木头人。

云夫人登上楼阁,今日风倒不大,她把一枝紫藤花连同娴月的一缕头发挂在楼角上,是京中风俗,紫藤花是象征病痛,高高挂起,是送祟的意思,对孩童尤其管用。

她小时候见母亲给其他姐妹这样做过,不记得有没有用了,但多少求个心安。

“夫人,你看。”红燕眼尖,指给她看。

芍药圃边,向来端庄持重的卿云靠在假山石上,用帕子捂着脸,而她的丫鬟在旁边急得手足无措。

不怪娴月喜欢往贺府跑,这府里是有点特别之处的,仿佛什么人到了这都比较容易展现真实的自我。

连向来端庄大气到让人找不出一丝破绽的娄卿云,也在贺府的四下无人的芍药圃边,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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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论富贵,景家其实算不得京中一流世家的。

但毕竟出了个老太妃,像其他妃子家中,虽然也贵气,比如丽妃和良妃的娘家,父兄官职都不低,但毕竟宫闱森严,妃子别说出宫省亲,就是赐点东西都会弄得阖宫知道,前朝也有话说。

哪比得上老太妃如今身份尊贵,又来去自由,像景家长孙的洗儿宴这种场合,她老人家大驾光临,又体面又尊贵,满城的世家命妇都来恭贺,怎一个热闹了得。

因为是洗儿宴,来的都是夫人们,小姐反而少,只有老太妃点名的卿云,和与景家有姻亲的黄玉琴,以及跟着文郡主来的荀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