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朱大娘很负责, 打从母猪配种怀孕,就给饲养员们排了班儿,晚上留个人给母猪守夜。

接生员负责母猪接生,是一早就定好的。

母猪孕体发育成熟, 会有直接的表现和反应, 饲养员们观察到母猪乳|头出现直观地临近产期的变化后, 朱大娘就跟大队汇报。

两周前, 大队的三个接生员便开始轮班待命,尽量保证村子里有一个能够主管接生的人。

不过有一次出现了意外。

孕妇生产的时长不固定, 有时候要很久, 接生员出去, 晚上有可能回不来, 那天赶巧,尹知青先被接走,后来又来两家请接生员去接生,都是之前约过, 突然发动的。

人命优先, 猪还没发动,人不能耽误,肯定是先紧着人。

三个接生员都出去,养猪场得有人以防万一,朱大娘便又请钱婆子帮忙。

钱婆子答应了。

虽然那次之后,再没有三个接生员同时都不在村子里的情况, 但也依旧排了钱婆子和三个接生员一起两两轮班。

今天晚上, 守夜的是何东升, 轮班的是钱婆子和孙继红。

接生员需要保存体力, 不用守夜。

何东升半夜一发现老母猪不睡觉, 躁动不安,还有叼干草絮窝的动作,立马一瘸一拐地跑去两家喊接生员。

他这一敲门一喊,两家的左邻右舍就听见了。

孙继红和钱婆子去养猪场看猪,其他人听风就是雨,也都爬起来去瞧。

村东边儿先开始有了声响,然后蔓延开。

黑灯瞎火,大家都往养猪场跑,男人们有的穿着个汗衫,有的直接光着膀子,妇女们讲究些,衣服齐整,也就慢几步。

养猪场附近渐渐闹哄起来。

“猪要生了?”

大伙儿都在问。

朱大娘张开胳膊拦人,压着嗓子喝斥:“都小点声儿,离远点儿,别吓着猪!”

有社员道:“我们能帮啥忙不?”

“不用你们帮,这没生呢。”

“还没生?这咋这么费劲?”

“该生的时候就生了,本来就这么费劲,没见过人生产啊?”朱大娘脑瓜仁子疼,心情烦躁,“你们能替它生啊,赶紧回去休息吧,别捣乱了,自个儿媳妇儿生产的时候有这么上心吗?”

妇女们要是认为他们对媳妇儿生孩子不上心,回家指定要收拾人,一群大老爷们儿赶紧表示不服。

“那咋没有。”

“咋能拿我媳妇儿跟猪比较。”

“你别害我啊,我媳妇儿生的时候我老紧张了。”

朱大娘驳回去:“那也没见谁家生娃,全村一窝蜂过去看。”

“娃又不是我们的,我们去多吓人啊,这猪不是集体的吗?”

一句话,引得众人一阵嬉笑。

人群后,赵柯和赵芸芸听了几句,得知猪没生,困倦的双眼无奈地对视。

赵新山也到了,出声疏散众人:“明天还要上工,别在这儿挤着了,都回去。”

众人乘兴而来,扫兴而归,回家睡觉。

人群渐渐散去,后来的人碰到早来的人,又半途折回去。

赵芸芸打了个哈欠,问赵柯:“咱们也回去?”

赵柯受她传染,也打了一个哈欠,瓮声瓮气道:“来都来了,看看猪再走吧。”

赵芸芸憋住瞌睡,躲着亲爹,跟在赵柯身后走进猪圈。

母猪在圈里很不安地来回走动。

怕惊扰到猪,朱大娘极小声地说:“培训里说,产前一天会出现这种症状,应该明天会生,防止早产,今天晚上我们先陪着。”

赵新山道:“你们准备得挺充分的,大队放心。”

随后,朱大娘给母猪添食,忙忙活活。

母猪没大变化,赵新山和赵柯、赵芸芸三人在这儿帮不上忙,瞅了一会儿,赵新山对赵柯道:“咱们也回吧。”

赵柯道:“好。”

赵新山微微瞪了赵芸芸一眼,没跟她说话,抬腿儿就走。

赵芸芸对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小气~”

赵柯用胳膊搥了她一下,道:“走了,败家子儿。”

“你兜里有窟窿,你也败家子儿!”

两个败家子儿打打闹闹,回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大家伙儿出门碰面打招呼,问的是“猪生没生”、“该生了吧”,得知还没生,反应都有些平淡。

一而再再而三地吊起神经,又掉下去,折腾到现在,大家都兴头大减。

再不生,心累了。

赵柯起来洗漱完,没吃饭,先溜达到猪圈来,又撞见了赵新山。

俩人对彼此出现都不意外。

他们是大队干部,肩负着整个大队的责任,即便已经尽力做到最周全,还是惦记。

这时,钱家的儿媳妇李梅过来,热情地打招呼:“大队长!赵主任!这么早就来看猪了?”

赵新山和赵柯微微点头回应。

李梅爽朗的有些假,特意说:“我做好饭,热锅里了,来跟我妈说一声儿,叫她回去吃现成饭。”

赵柯自然地指路:“钱奶奶在里头呢。”

李梅乐呵呵道:“诶,那我进去了。”

片刻后,她独自出来,跟赵柯和赵新山又道了别,去上工。

过了一会儿,钱婆子神色有些萎靡地走出来。

她年纪大了,熬半宿,人有点儿扛不住。

但她说话比以前气足了很多,“大队长,赵主任,一会儿尹知青和赵春花就过来了,我先回家了。”

赵新山颔首。

赵柯笑道:“辛苦您了,好好休息。”

“应该的。”

钱婆子答应后,缓缓离去。

自打老钱头瘫在炕上,表面上还是骂人骂得欢,实际上身体在一天天地流失生命力,赵建国每次回村儿去瞧他,回家提起他的说辞都会差一些。

久病床前无孝子,钱俊和李梅一来要上工,二来本身也没有耐性一直伺候一个不能动还暴脾气的老头,没准儿心里还悄悄期待过这个负担早点儿没。

所以主要还是钱婆子在照顾老钱头。

但村儿里大家都看得见,钱婆子变了很多。

赵建国也说过,他去看诊的时候发现,钱婆子对老钱头的态度也不一样了。

他们还一个屋住着,不给老钱头收拾干净,她自个儿也受不了,但老钱头不能自控,加之故意折腾人,总是弄得很恶心。

头半年钱婆子还能忍,去年跟赵二奶她们处多了,再回家就越来越不能忍受,今年一开春儿,她就要求儿子钱俊给她单独垒了一个一人住的屋子,搬了进去。

她刚开始变得不安分,子女会指责她,想要她变回去,让她不要折腾,等发现她真的不再柔软好说话,关系反倒在“好转”。

有一些人就是这么奇怪,不去善待温柔善良,却屈从于蛮横强硬。

而钱婆子甚至跟蛮横不沾边儿,比当初的老钱头差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