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番外四
◎刺客飞升,闻所未闻◎
烈日当空, 天空呈现寡淡的惨白色。
山脉上连绵着灰黑色的矮屋,屋檐高高翘起,日头一晒, 黑色的砖瓦反射着令人目眩的深重。
一群白衣少年在回廊下练剑,她们手持着木剑, 目不斜视地对着空气一戳一刺,动作整齐划一。
算玲琅捧着木托盘,从这群带着煞气的少年前经过。
“宁刺。”她停在门外三步远的位置喊道。
宁瓷穿着一身白色的寝衣, 她大剌剌地给军师开门。
“怎么是你亲自送。”宁瓷侧身, 请军师进屋。
木托盘上叠着一套纯白的袍子,缎子上如水般流过银光。
宁瓷眼睛往旁边一瞟,托盘上还压着三枚质地极好的玉佩, 一套金灿灿的头饰。
宁瓷见状微微皱眉, “怎么是这套?”
组织里的刺客衣物一向简朴, 人人都是方便行动的纯色窄袖皂袍,没道理就她这么奢侈。
“这套不好吗?”算玲琅微笑, “很贵的。”
江南的三位绣娘连连绣了百日才完工, 上好的真丝里掺着极细极细的银线,穿起来透气又轻便, 布料却不显得浮躁。
“你送我的?”宁瓷从托盘上拾起一枚玉佩, 对着外头的日光品它的成色。
她分不出玉的好坏与坑种, 但能看出玉佩温润透光, 价值不菲。这样的玉佩还是三枚,和玉佩比起来, 那套沉甸甸的金饰都算不上什么了。
“嗯。”算玲琅没有多说, 只是把托盘一搁, 自己在宁瓷屋里的塌子上坐下。
她一手托着腮, “你饿不饿?让人给你送点吃的吧?”
宁瓷每日两餐,现在是正午,不是她正常进食的时间,但鬼使神差的,她点了点头,“好啊。”
算玲琅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你先换衣服,我去让人给你送过来。”
她走到廊下,随手招了个婢女去取食,再转身回屋的时候,宁瓷已经换好衣服了。
“不习惯。”宁瓷扭着身体,别别扭扭地整理着身上复杂的衣服。
她出任务的时候不是没穿过这种富丽的袍子,她不止一次穿着这样累赘的衣服杀人。
可在组织里,宁瓷还是第一次这么穿,心里有种格格不入的难受。
“嗯......确实不太合适。”算玲琅抬手帮宁瓷抚平后背的衣褶,强调,“很贵,你将就着穿一天吧。”
这是梅花锋里第一次有刺客金盆洗手,为了迎接这难得一见的喜事,上上下下都做足了准备,就连金盆都是特意打的,用料无比厚实。
作为仪式的主人,宁瓷必须对此展现足够的重视才行。
“好吧。”宁瓷干巴巴地说。
马上要退休了,但是还没有退休,她得服从组织的安排。
算玲琅压着宁瓷在塌子上坐下,一手拿着头饰在宁瓷头上比比划划。
“我不要这个。”宁瓷灵活地一闪,拒绝了黄金头饰。
“玉佩我也不要。”宁瓷说,“太贵重了,你自己留着吧。”
“......”算玲琅暗自深呼吸,“我只是借你佩戴一天,并没有要送你的意思。”
“那我就更不要了。”宁瓷摇头,“我不喜欢这些金啊玉啊,今天是我退休的日子,朴素一点就好。”
她目光扫向窗外的竹林,飞出去折了一支细细的竹子。
“你看,这多适合我。”宁瓷喜滋滋地用竹子把头发一盘。
“是不是简单了点?”算玲琅眼神里带着宁瓷看不懂的复杂,“你再考虑一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后悔?我怎么会后悔?”宁瓷奇怪地说,“我穿得太素了吗?”
重工的袍子举手投足间流光璀璨,和朴素实在是沾不上边。
“你的腰间是不是空了点?”算玲琅拿起一枚玉佩,试图推销。
“好像是有点。”宁瓷低头看了看,回心转意道:“那我就带两个香囊吧!”
算玲琅:“......”
香囊能值几个钱?
“你开心就好。”算玲琅闭目,硬邦邦地说。
“你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宁瓷说,“你又给我算卦了?卦相如何?”
算玲琅想了想刚卜的那卦,“大吉。”
那个新世界会比这里更适合宁瓷生活,就是略微......穷了点。
“好耶。”宁瓷小小地欢呼一声。
算玲琅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梅花锋一向如此,教人习武,就不会再教人动脑;教了动脑的,绝不许再习武。
算玲琅捏了捏自己瘦弱的胳膊,弱不经风的腿。
宁瓷这样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她有着举世无双的武力,足以面对一切危机,她还有着自成一派的脑子,永远清楚自己要想的是什么。
最锋利的长矛和最坚固的盾结合,足以让她在任何地方都好好活着。
门外的婢女拎着食屉走近,宁瓷一个挺身坐起,深深吸了一口,“馒头......还有一碟小榨菜。”
“吃饱点。”算玲琅眉间显出无奈,她拍了拍宁瓷的肩起身告退,“晚点见。”
从宁瓷居住的刺客苑到算玲琅住的北苑,中间由一条青石铺的小路连接。
算玲琅没有踏上这条惯走的小路,而是半途折去了李长老的驻石居。
这里的高炉常年不停火,一走进院落,扑面一股热气。
“铛——铛——”
李长老穿着无袖的褂子,正在奋力锤打着手里的铁料。
算玲琅抄着袖子,耐心地等了半盏茶的功夫。
“铛——铛——”
李长老敲完最后一下,浑身汗水亮晶晶的。
“今天就是你算好的日子?”他终于肯转身看向算玲琅。
“是。”算玲琅面无表情地掏了掏耳朵,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的耳朵差点聋了。
“宁瓷今天会......就地飞升?”李长老咧嘴一笑,很不相信地从鼻子里哼气。
“你说这话骗骗三岁小孩罢了。”他摇摇头,自顾自道,“想骗我,没门。”
“是真是假,一见便知。”算玲琅好整以暇地说。
李长老斜着眼,“你几句话就想骗我去参加那个什么仪式?肯定有诈!”
“爱看不看。”算玲琅敛了袖子转身就走。
“喂!你不多说两句?”李长老对着她的背影喊道。
“随你。”算玲琅头也不回地一挥手,走得很潇洒。
“可恶。”李长老留在原地一皱眉,被狠狠拿捏,“来人啊,收拾家伙!”
他倒要看看算玲琅搞什么花头。
下午,吉时。
日头晒得更足了,金盆里的水反射着光斑,那一点光斑在水里不停游动。
宁瓷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再透气的布料也不顶用,她眉毛皱得蚯蚓似的,苦着脸,“什么吉时,军师也有失算的时候。”
算玲琅眼也不眨地盯着水里那点光斑,手指掐算着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