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一梗接一梗的稻田,一棚连一棚的瓜架。
稻苗青葱,胡瓜圆长。
土壁间大张的叶子也掩盖不住成熟敦圆的南瓜,翻进地间,茄树行行排列,茄瓜熟的发紫。
线豆扯着一条条粗线,在风里微微晃荡,如同飘扬的流苏。
村舍之间四处可见棚屋瓦楼,肥鸡在阡上跑,麻鸭在河中游。
“同州果真是富庶繁荣!”
范伯见着同州城的山水农耕之色,心中早有千言万语,可到嘴边上也便归结于这么一句。
北域来的几个人早已是看得眼花缭乱,这样肥沃的土地,这样热闹的村舍。
一路北上下来,过了几个府城,却也未曾见得哪个地方能如同州一般。
“城里更热闹,过两日空闲了我带你去城里逛逛。吃的玩儿的乐得,便是个三日三夜也尽不了。”
他们回来没有从府城过,绕了小路走的,赶着许多的马,人又多,未免有些招摇过市。
虽说如此也算是给他们的马做了些宣扬,可同州街市却不如北域府城宽阔,且人口又多。
主街皆然闹市,这马匹要是受惊撞了人,那可就不得了了。
纪文良骑在马上,熟悉的家乡之色落进眼睛里,心中是从未有过的踏实与满足。
虽然出门不过四个多月的时间,可一路上坎坷之多,以至于他竟生出几许沧桑味道来,莫名想起了以前家里请的那先生说的一句少小离家老大回。
这么说来多少有些夸张了,不过他觉着就是那么个意思。
他乐呵着与身侧的霍守道:“到时候你就住我家里去,我让我娘给你做江南小菜。她手艺可好!”
南边的富庶已经有些超出了霍守的想象,这边的风是湿润带着山林草木清香的,人虽然不见得高大威猛,可却是秀气儒雅的,就连有些男子也生得一张白面。
他朝纪文良点了点头,道:“我们一行来了六个人,想来我哥的家是住不下那么些人了,到时候定然得拓宽些屋舍。夏季天气炎热,倒是睡在外头也无妨。”
纪文良道:“我六伯家里可大了,别说你们六个人,就是十个也是装得下的。怎么会让你们睡外头!六伯家里的长工大牛屋子都能睡三四个人。”
霍守有些不太理解:“你六伯家大小与我们何干?”
纪文良道:“哥夫没告诉你么?”
话音刚落,纪文良又觉得霍守不晓得也情理之中,毕竟他哥夫就是那么个寡言少语的性子,拢共那么几句话也都与他桃子哥说了。
“我六伯就是桃子哥的爹,他是我们明浔村的里正。”
纪文良耐心道:“六伯和六婶儿只有桃子哥一个孩子,哥夫怕他们舍不得桃子哥走远了,所以他也就住在六伯家里。”
霍守眉心紧蹙。
“你是说阿戍上门了?”
范伯在一头赶着马,听到两个年轻人的谈话,听在了这头上,先霍守开口,忍不住问上了一句。
纪文良也不太明白他们怎么回事,道:“反正是住一起的。”
范伯和霍守闻言对视了一眼,皆然面露难色。
要真是这样事情就有些棘手了,他们这么些人追着霍戍来,也没想过他住在老丈人的家里。
届时这么大几口过去,要是他丈人不愉,岂不是叫霍戍难做。
“范伯,不要紧的。”
“阿戍他不是什么上门女婿,我身子一直不大好,他只是不想我换了地方住累及身体,这才没有另起屋舍。”
桃榆从马车里探出脑袋:“我爹也不会干涉阿戍的决定的。”
几个北域人闻言稍稍松了口气:“如此我们可就叨扰了。”
……
“里正,你们家桃哥儿跟女婿回来了!”
时临午时,太阳辣哄哄的烤着地面,纪扬宗刚从地里回来,一屁股坐到树下的凉棚里头,正准备吃口冷茶。
这才下过了大雨,不带停歇的,天气立马便又烧了起来。
没见得落了雨凉快,日头反倒是更烈了不少。
这时辰里庄稼晒得焉儿吧唧的,人心头也毛焦火辣的很。
他想着说中午吃点汤粥降降火算了,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一声吆喝。
“你说啥?!”
“商队回来了啊!一大批人咧,好几十头马,从村口进来了!”
“哎呦呦,阵仗不得了咧!”
纪扬宗见着村户手舞足蹈,说的唾沫横飞,立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他急匆匆的往外头去:“你说真的假的?”
“哪里能是假的嘛,刚才我在大道那边锄草,看见一群人进村,老远瞧见了文良,这跑过来通知你嘛。”
纪扬宗激动的手都有些抖:“我看看去,我看看去!”
他往外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朝着屋里喊了一句:“蔓菁,乡亲说小桃子他们回来了!”
话毕,他都等不及停上一脚等着黄蔓菁,急急的就往着村里的大道去。
一出来才发现村里已经热闹开了,都在朝着大道那边走。
“听说好多马咧!又高又大!”
“哎哟,可别踩到我道边地里的菜。”
“人家都看着马儿咧,那么精贵的东西,都好生生走在道上,不会踩着你的地。”
纪扬宗快着步子过去,老远就见着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来了。
乡亲们说的是一点不假,三四十匹马排着往这边来,又是板车,又是货物,队伍庞大着。
纪扬宗一时间都不晓得是先看牲口还是看人都齐整不,村户们挤得水泄不通,险些让他都没挤过去。
“让让!”
“我过一个先,我过一个先。”
“你们让里正先上去嘛!”
村道挤着人变得窄,纪扬宗一边警惕着踩地里把人的庄稼给践了,一边又着急的在队伍里寻着。
“爹!”
纪扬宗循声望去,便见着高大的马背上一张笑开了的脸朝他挥着手。
可不就是他们家小桃子!
霍戍圈住桃榆的腰,两人一并从马上下去。
桃榆落地便突突朝着纪扬宗的方向跑了过去。
“回来了……回来了……”
纪扬宗还有些觉得像是做梦一样不太真实的念叨,爬上村主大道,有个身影一头便扑到了怀里来,他方才觉得实在了。
纪扬宗稳住身形,抬手摸了摸哥儿的头,眼眶子也是一下就起了热:“也没说提前捎个信儿!我跟你娘好到村口去接嘛!”
桃榆埋在纪扬宗肩头上,看着他爹熟悉的面孔,早就已经泪眼汪汪:
他吸了吸鼻子:“信使还没咱们的商队跑得快,人到家了信也不一定到家,就自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平安回来了就好。”
黄蔓菁这时也从后头追了来,看着好生生的桃榆和身后立着的霍戍,方才放心的撑着腰狠狠喘了两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