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脚踝

怀里的身体从拥过来到瘫软下去,只在短短几秒之间。

藏矜白搂住那截细瘦的腰防止鹿嘉渺滑落时才发现,自己的手竟有些轻颤。

不来自于应激,而来源于……恐惧。

那种害怕这个脆弱的身体受伤的情绪突兀又强烈,几乎占据了整个大脑。

“疼……”鹿嘉渺感觉自己脑袋都被撞散掉了……

急刹车加上他冲向藏矜白时的冲击力,还有巨大的车身碰撞、爆炸的响声……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发麻。

手指也绵软无力,抓不住藏矜白的背,在整个人滑下来的时候,被人搂进了怀里。

那人抱他抱得轻,但是很稳,他觉得难受,往人怀里蜷了蜷。

腰腹处的衣料被抓得轻轻皱起,藏矜白抬掌贴在鹿嘉渺额头,替他揉着刚刚不小心撞到的额头,对一旁还在状况外的人道,“绕过去,去医院。”

“可是……”司机有些为难,虽然提前的预警让他们没和那两辆车正面碰上,但多少受到了波及,而且眼前撞毁到看不清原貌的车身几乎炸毁了整个横向路面……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都还在抖,“先生,这绕不——”

“绕出去。”藏矜白很少打断人说话,更别提一贯儒雅的语调突然变得微沉不耐,吓得梁正立马启动了发动机。

额头暖乎乎的,痛感缓解了不少,但听进耳朵的声音还是嗡嗡的,只能辨别大小。

藏矜白声音大了些,他就把靠在肩头的脑袋往藏矜白颈窝埋了埋,声音很微弱道,“不生气……”

“好,”藏矜白怔了下后,垂眼看着怀里蹙着眉轻轻抓着自己衣边的鹿嘉渺,把声音放缓,“不生气,睡一会儿。”

睡一会儿……

鹿嘉渺的意识开始变得迷糊,只隐约感觉有人在轻轻抚着自己的背,很轻很轻,像是害怕碰碎他。

迷迷糊糊间还在想,他的人生才十八年就结束了啊。

早知道就不苟了,现在还把脑袋撞坏了。

冲上去护人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反倒现在迷糊间有了很多想法。

断续、破碎,有关于人生和未来的,但不多。

更多是遗言。

幸好他也没什么积蓄和熟人,来的时候陌陌生生,走的时候干干净净。

就是……他有点舍不得他刚设计的游戏房,设备明天才到呢,还没来得及过第三千关。

也舍不得那些整天想用麻袋把自己带走的陌生又善意的人……对了,羌老先生留的笔记也还没读完,真是可惜。

还舍不得机器人一样的江叔叔,生命的最后一刻,就连老揪他帽子的兔斯基也勉强舍不得了一下。

当然,最舍不得的还是他苟了那么久的感情线。

命没救到,还倒贴一条。

他的礼物都还存着没拆完呢……

*

再次有意识是感觉到颠簸,抱着他的人像是匆匆赶赴什么。

即便那人已经尽量平稳脚步了,但睡够的鹿嘉渺还是迷迷糊糊醒了。

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医院路边微弱的灯光,鹿嘉渺勉强睁开眼,视线从朦胧慢慢聚焦,直到看清眼前人。

从利落如刻的下颚线,到黑色衬衫未遮的喉结……他靠在人肩头,能听到他得体外表下微微急促的呼吸。

好歹是自己舍命救过的人,鹿嘉渺轻轻抬起手,贴在了藏矜白心口。

心跳透过掌心传递,有力又鲜活。

藏矜白脚步瞬间一滞。

贴在心口的手掌力道很轻,但足以制止他现在的所有动作,藏矜白垂眼下来,温声问道,“怎么了?”

掌心之下是比以往更快的心跳,鹿嘉渺隔着布料轻轻抚抚,柔声安慰道,“先生……你不要难过。如果我死掉——”

“不会。”也许是鹿嘉渺的错觉,他总觉得是路灯太晃,藏矜白那一刻的眼神温柔地仿佛他是一件很珍贵的东西,他听到他说,“先生保护你。”

哎,早说多好呢。

我都要死掉了。

鹿嘉渺脑袋往藏矜白颈窝一埋,鼻息间又是那股冷冽的木质香,他嘴唇贴着藏矜白颈侧皮肤,浅浅的呼吸带着声音传进藏矜白耳朵,他说,“谢谢先生……先生再见。”

*

刚从生死之间逃离出来的梁师傅和刚跑完医院VIP业务的江秘书一同约在医院吸烟处借烟消愁。

“要不是我年少轻狂的时候开过赛车,那路我是真出不来。”梁师傅惆怅地吐了一口烟圈。

两车残骸旁那么点儿道,尤其是跟惨烈事故现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心脏病差点发作。

刚才也不是他想逆着主家的意,主要是……他驾驶座连安全气囊都没弹出来,坐他身后的人还能隔空受伤??

江律彦烟吐得文雅些,飘飘袅袅遮住愁容,“也不怪先生,我都没反应过来,小少爷不管不顾就冲过去了。要我也能感动得失去理智。”

“也对。幸好藏先生提前提防,不然那道路死角,谁能想到会突然冒出两辆不要命的车?!”梁师傅赞同地点点头,额头的薄汗被风吹得有几分发凉,这一晚的提心吊胆平静下来,他不由发问,“那……”

他示意式地往旁边的vip病房发问。

“受了点儿小伤。”江律彦配合警察处理完车祸的现场记录事宜后,本来打算去找老板报告一下情况,没想到顺耳朵听了两句小少爷的病情。

“真伤了?!”果然就不能拿他们这些大老粗和娇弱的小少爷比,梁正一时有些抱歉无措,原来不怪藏先生着急,是他太粗心了。

要知道真有人伤了,别说是车祸现场,喜马拉雅他都能开出来。

江律彦在梁正肌肉外表下那颗柔软的内心快要内疚泛滥的时候淡淡开口,“手指头,擦伤。”

“…………”

那,也许,大概,可能是应该住个院。

*

鹿嘉渺昏昏沉沉睡了两觉,梦里噩梦连连,眉头就没舒展过,身上也总泛冷汗,一会儿打雷下雨,一会儿泡水里的,梦呓全是喊疼。

但幸好有个人不厌其烦问他,他说哪里疼了,就会温柔替他揉一揉。

轻柔的动作一下一下安抚着他,好一会儿才睡了个半安稳的觉。

等再次睡够,朦胧醒来,入目一片苍白,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这是已经抢救结束啦?

意识还未苏醒,迟钝钝的。

他迟缓地眨了好几下眼,才感觉身体在慢慢复苏。

他是活下来了吗……这抢救怎么一点儿都不痛呀?

脸颊上也没戴什么东西,鹿嘉渺轻轻动动鼻翼,呼吸也正常呀。

除了感觉身体有点绵软无力,他下意识想动动手,才发现自己的手掌被握在另一个更宽大略凉的手里。

他侧目看过去,房间没有开灯,像怕打扰到他睡觉,只能凭借月光看清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