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雄虫从进屋以来便始终沉默着,单薄身形摇摇欲坠。

如今,那双黑眸蒙上一层水雾,泠泠泪光中居然现出一分哀切。

宁宴不想在这么多陌生虫面前流泪。他回过头,抬手飞快地抹去脸上的水痕,然后重新将手放上玻璃。

手掌的位置和之前略有不同。防爆玻璃的另一侧,卡洛斯也跟着移动手掌,正正对上宁宴的掌心。

宁宴试着将手拿开,只用食指抵在玻璃上,慢慢移动着。那一头,卡洛斯也同样变化手势,随着他的动作而动作。

宁宴发觉眼泪擦不尽了。他只得死死咬着下唇,生怕自己一张嘴,就会泄出泣音。

陆续有军雌移开目光,自觉从外侧的金属门离开。

凯度同样不忍再看,视线漫无目的地停在对面的光屏上。

片刻后,他忽地站直了。

他紧紧盯着某一处,一把攥住身旁战友的肩,力道大得对方吸了一口气,用眼神向他询问。

凯度伸手指向光屏,其中一项数值在两分钟前开始下降,此刻已经逐渐接近标准线。

“SDT值降下来了!”为了不惊扰雄虫,凯度压低了声音,但不难听出其中的狂喜。

SDT可以简单理解成镇定指数。数值越高,军雌的情绪越暴躁,做出无差别攻击行为的可能性越大。

SDT值回落到标准线,说明军雌在没有被激怒的情况下,不会贸然做出攻击行为。

被他拉住的战友眼中立刻浮现出喜色,但随即又消沉下来:“只是SDT值一项有效果,其他参数还是很危险,没有用的。”

凯度没有回答,望向一旁的宁宴。

战友神色一僵:“你疯了?!那可是雄虫阁下,连我们进封闭室,都要冒着缺胳膊少腿的风险,对雄虫来说可是会没命的!”

“你也说了,那可是雄虫,还是上将的准雄主。上将在理智全无的状态下,还能够对宁宴阁下的动作做出那种反应,这对精神海暴.乱的军雌来说已经是超越本能的表现。”

宁宴的右手依然抚在窗玻璃上。凯度又看一眼雄虫的背影,低声道,“而且,在SDT值回落的情况下,上将至少不会攻击他。”

战友眼中出现几分动摇,加入扣口君羊以污二二期无儿把以看更多完结文但还是伸臂拦在他面前:“这只是你的猜测,万一有个意外,雄虫出了事,你我都担不起责任!就算一切顺利,上将清醒后,必然会治罪!”

凯度一咬牙,甩开对方的手:“我担得起!”

他大步走到宁宴面前,微微躬身:“阁下,就在刚才,我们观察到,上将的SDT值已经恢复到正常区间。”

“这意味着抑制剂已经让上将镇静下来,虽然还处在精神力暴动的状态,但几乎不会无端展露出攻击性。”凯度解释过SDT值的意义,顿了顿才道,“如果您愿意——我是指完全出于自愿的前提下,我们可以用抑能手铐限制上将的行动,把他对您造成伤害的可能降至最低……您愿意进入封闭室,试着安抚上将吗?”

宁宴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小窗,听到最后一句话,才缓缓转过头:“我可以进去吗?”

*

“您的安危最重要。在上将没有表现出恢复理智的迹象之前,千万不能解开手铐。”

在开门前,凯度反复叮嘱着。宁宴只是轻轻一颔首,脸上苍白憔悴的神色让凯度一度后悔做出这个决定。

但宁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后。

防爆门在身后合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鼻腔中涌入浓浓的血腥味,熏得宁宴眼眶越发酸涩。

封闭室与外界相隔的这面墙体砌得极厚,以至于进门后的空间甚至形成了一道短短的走廊。室内的景象无法尽数被看见,宁宴小心地往前走,正要望向左侧小窗的位置,寻找卡洛斯的身影,忽地听到一声细微的“咔嗒”声,随即眼前一黑。

卡洛斯关掉了室内的灯。

突如其来的黑暗将宁宴内心的不安逐渐放大。他放慢了脚步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摸索着走去。

方才在外面,当着一众军雌的面,宁宴将喉咙里滚动的呜咽尽数咽了下去。压抑得狠了,这会儿止不住地小声吸着气。

未知的前方仿佛将封闭室的空间无限放大了。宁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也不知道距离被铐在墙上的军雌还有多远。

面上感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微风,伴随着金属链晃动的脆响,一只滚烫的手托住他的脸。

粗粝而灼热的触感惊得他浑身一颤。对方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皮肤,除此之外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宁宴大着胆子,握住了那只手,然后顺着胳膊,缓缓地摸索着,最后抚上军雌的侧脸。

封闭室的上方有一扇很小的窗口,稍稍透进一点光。宁宴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借助着那点儿聊胜于无的光线,辨认出卡洛斯的身形。

掌心的皮肤出奇得烫,宁宴看出有密密麻麻的纹路遍布军雌的双颊和后颈。

“卡洛斯,”宁宴的眼眶又湿润起来,垂下的那只手用力攥紧,消磁卡的边缘硌得手心发疼,“你知道我是谁吗?”

军雌垂着头,虫化的双眼彻底没入阴影之中。他并未出声,捧着宁宴侧脸的那只手却忽地往前探了些许。

这个动作让金属链被绷至极致,手铐深深勒进皮肉,本就布满嶙峋伤口的手腕又添出一道外翻的狰狞伤口。

卡洛斯捻住宁宴的耳垂,缓缓地揉弄着。他的力道比平时大,那块脆弱的皮肤很快被欺负得发红。

腥热的铁锈味从耳侧飘过来。宁宴猛地上前一步扑进卡洛斯怀里,踮起脚抱住他的脖颈,哽咽着问:“你认得我的,对不对?”

回答宁宴的是金属链的哗啦声。卡洛斯的手拖着镣铐,替他揩去泪水,不懂得收敛的力道揉得宁宴脸上发疼。

宁宴意识到自己又哭又笑,现在的模样一定很狼狈,好在对方也看不清。他仰起脸,贴着卡洛斯的面颊,冷却的泪珠都蹭到了军雌发烫的皮肤。

他被肌肤相贴的亲昵与欢喜冲昏了头脑,顿时将凯度的叮嘱尽数抛到脑后。

“我帮你把抑能手铐解开,好吗?”

卡洛斯仍是无言。宁宴再次握住他的手,摸到手铐的位置,然后将手中的消磁卡覆上去。

“滴”“滴”两声,卡洛斯双腕的镣铐应声而解。宁宴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忽地被军雌托着腿根抱起,膝盖和小腿被紧紧压在他的胸腹,上半身几乎悬空。

卡洛斯的动作极快,宁宴甚至短暂地产生了失重感。他吓得一把抱住胸前深棕色的脑袋,消磁卡从手中滑落。

“怎么了?”

去掉抑能颈环后,无形的精神力成缕地散布开来。宁宴虽然看不见,身体却不自觉地战栗起来,尾音也打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