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回 大恨奇冤凝长矛

树林中,曹操等人陆续走出。

石秀,欧鹏,时迁。

还有昨日先走的史文恭、焦挺、周通、吕方、郭盛、戴宗。

几人站了一排,望着林、秦、杨三将各自领兵,各有节奏,直将兵马多一倍不止的禁军精锐杀得横尸遍野。

于那刀枪撞击、呐喊惨叫的喧闹之间,犹能听见林冲炸雷般一声声大喝。

“高俅休走!”

“高俅,受死啊!”

“高俅老贼,留下命来!”

曹操等人身处阵外,听此声势,兀自觉得阵阵发寒,阵内高俅身临其境,还不知如何丧胆。

曹操左右看一遭,道:“汴京军马数十万,高俅虽然被围,后面未必没有救兵,我等客师远来,久战不吉。时迁、焦挺、戴宗三位兄弟不擅马战,且在此同石秀保护帝姬,其余兄弟,跟我杀入阵去。”

史文恭、欧鹏、周通、吕方、郭盛五个齐声长啸,都跳上马,随着曹操杀进阵中。

阵中,高俅淅淅沥沥,早已撒了一裤子的黄尿。

还好局势这般混乱,也无人会发现这一点。

林冲则已丢了他的虎骑,任那五百人自行结阵冲突,他只一人一马一矛,便如追魂的黑白无常,又似索命的牛头马面,紧紧蹑住高俅不放,此刻在他眼中,不见千军万马,只见高俅一人,凡拦在身前的,尽皆顺手杀死。

也不知杀了几十几百人,高俅陡然发现,自家已是喊什么都没用了——

甚么保你青云直上,甚么保你连升五级,甚么保你公侯万代,乃至收为义子……

总之不论挂出何等花红,那干禁军战将都已置若罔闻。

富贵虽好,性命第一。

此刻的林冲,无人能挡。

“拦住他啊!”高俅逃得披头散发,喉咙都嘶哑了:“谁能拦住此人,高某愿拜他为义父啊!”

这声义父,直听得秦明摇头,杨志失笑——便是这般无勇无胆无谋无耻的一个小人,竟然就是大宋的太尉!

高球当然也知道自己正在丢人,极其丢人,丢得整张脸皮都不复存。

但在他来看,肝胆尚且俱裂,要脸复有何用?

他却不知对于麾下兵将而言,一个脸都不要的太尉,于大家也自没了用处。

“杀出去!杀出去!”禁军中的战将齐声嘶吼,各自带着部下拼命突围。

无人再管阵中要拜义父的高太尉了,哪怕这个太尉,身怀踢球拍马两大绝技,又一直简在帝心,但是此时此刻,无人还想再替他去卖命了。

林冲面前无了阻挡,大笑一声,长矛横扫,高俅惨叫,只觉腰肢如欲断折,翻筋斗坠落马下,史文恭趁机去抢了那匹宝马,林冲则急急勒马,跃下地来。

“来人,来人啊!”高俅拼命干嚎,林冲虎目扫去,临近官兵急忙四散,如避瘟疫。

林冲一矛戳落,高俅怪叫一声,低头看时,左脚齐脚腕而断。

高俅又疼又怕,放声长嚎,大哭道:“林教头,林将军,饶……饶我狗命,我定亲自去拿了那个逆子,把他碎尸万段,以为将军解恨报仇。”

“倒是不必了,你家那位衙内,早由我等陪着到了山东,亲自交给了林教头。”忽然一旁有人接话。

高俅扭头望去,来人个头似乎不甚高,骑在马上,日头自其背后照落,看不清面目:“你、你是何人?”

那人似乎笑了笑,拱拱手,低声道:“太尉虽收了在下许多钱,却也帮了在下不少忙,大家相交一场,也不好教你做个糊涂鬼,特地来重新认识一下——我在太尉心中,应该是叫宋江宋浮舟,不过自家本名却是叫做武植,江湖上朋友抬爱,称我一声‘武孟德’!”

“宋、宋浮舟!”高俅惊道:“你和梁山贼寇是一起的?”

林冲咬牙道:“老贼,我家哥哥仁义,让你做个明白鬼。梁山寨主托塔天王,也称他一声哥哥,你说他是什么人?”

说罢又是一矛,高俅惨叫打滚,右脚却留在原处。

曹操看看那两只孤零零脚,叹息道:“可惜蹴鞠的无上绝技,自此不现人间。”

高俅滚了几滚,满头冷汗,满脸热泪,哭求道:“宋大王,不,武大王,武大哥,为小的求求情吧,那孽子既然死了,林教头冤仇也该解了,我、我……小的也是无辜的啊。大哥留下小的狗命,小人令汴京禁军都降了你,好不好?朝中那个鸟官家,毫无人君之象,小的愿保武大哥夺了鸟位,改天换日,为、为天下之主……”

曹操笑着打断他道:“太尉这建议不错,不过你看,你都不能踢球了,我还要你何用?”

说罢策马而去,把仇人留给林冲。

高俅心间一片冰凉。

耳畔忽听得林冲道:“林某亲手碎了你家衙内,又亲手断了你双足,我那妻子、丈人之仇,其实也算报了。”

高俅听了此话,如闻仙音,脸上出现不可思议的喜色:“你、你说什么?”

林冲居高临下,淡淡看着他:“我说,你我恩仇已了。”

不待高俅说话,他蓦然一瞪眼,喝道:“不过,你身为堂堂太尉,而无尺寸战功,自履职以来,媚君求宠,恃宠营私,侵夺军营以广私第,多占禁军以充力役,导致禁军纪律废弛、军政不修,此皆汝之过也。”

说着一矛刺下,又断了高俅左臂。

高俅长声痛呼,耳中只有林冲雄音琅琅:“你这厮身为太尉,不会训练军队,媚上倒是在行,当年官家要看军演,你这厮布置彩舟,令军士学狮扮虎、装神弄鬼,又有乐队吹打,弄出诸般杂耍花样,那个官家倒是看得欢喜,你可见辽国、西夏使臣不屑之情状?我虽和你了却私仇,如今却要为国家诛你!”

说着又是一矛,刺断高俅右臂。

高俅痛得浑身抽搐,心知必不得活,倒是激起了当年混迹街头的狠劲,咬牙骂道:“呸,草寇!林冲,你当你还是禁军教头么?你是个草寇,你乃国家之贼,乱臣贼子,凭你也配说为国家诛我么?”

林冲听了大笑,厉声喝道:“你也曾是东坡居士书童,如何说出这等没见识话来!何为国家?头顶之天,足履之土,河山田亩,华夏苗裔,此为国家也!林某反了朝廷,又没反国家。这个朝廷虚耗国力,遮蔽青天,内施苛政、酷虐庶民,外媚异族、跪求苟安,此等朝廷,乃国家之大害也,吾等不反,谁来重振国家?重昭赫赫天日?”

他这番话,理直气壮,雄浑沛然,高俅重伤之际,也听得发呆,摇头道:“这般大逆不道之语,你也想得出,林冲,老夫一向倒是小看了你也。”

林冲一笑,摇头道:“这般金玉言语,我若能说出,岂会被你父子害的家破人亡,流落江湖?当初在汴京时,就把你白虎堂杀穿了也!这番话,乃是我哥哥武孟德劝降大刀关胜的言语,林某好意说给你听,是让你在阴世里好好记得,若有来生,莫再作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