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回 深情入骨话老曹

却说宗允儿自告奋勇,领了玉藻前去见老曹妻妾,老曹本欲阻止,转念一想,似乎也无不可。

家里妻妾三个,他都深知秉性——

扈三娘看似刚强,不过是多年习武养成的英气,真正论来,倒不是个有主见的,最好拿捏不过;

潘金莲骨里刁蛮,又是土财主家使女出身,眼短量窄,本是个不肯让人的,却偏有偌大把柄被老曹拿在手上,先天便自不足,因此纵然有心拈酸吃醋,也只敢哄三娘来出头,自己装好人。

本来她两个一个胆大没脑,一个胆小心多,组合起来倒也厉害好的好的,奈何却又夹了个知小意、识大体的李师师。

李师师性情慷慨豪迈,素怀侠气,偏又出身风尘,深知进退,加上识见谈吐、手段为人,都远非二女可比,因此入门虽晚,其实隐隐间已是核心,但有她在场,绝不会真个薄了曹操脸面。

老曹之所以惴惴难安,摆出一副惧内之状,固然多少有些有妻妾日夜挂怀、他却新拥佳人的愧疚之故,更多却是故意为之,要使玉藻前感受到家中妻妾在他心中的分量。

他初对此女动心时,一爱其颜色绝尘,二爱其识见不凡,对于所谓狐妖转世之说,嗤之以鼻,然而真正娶到手中,才惊觉自己小看了她——此女无论床榻之技,还是揣测拿捏人心之能,都是浑然天成,仿佛与生俱来、天然通透。

若说李师师的本事是后天修炼,那玉藻前的能耐则是先天禀赋。老曹也是至此始知,史书上所谓绝代尤物、乱国妖姬,并非夸张,只是等闲难遇罢了。

老曹自忖,若是大咧咧将此女带回,她在后宅中把出本事来,其他妻妾怕无一个是对手,若是无心为害倒也罢了,倘使刻意争宠,自己稍不小心便难免入套。

因有这个念想,干脆便把那一丝愧疚夸张十倍演绎,以求在玉藻前心中种下敬畏之念。

此刻扈三娘三人不来迎接,显然心中有些气苦,偏宗允儿自告奋勇,要带玉藻前去拜见,曹操心思一转,干脆顺水推舟,任她自去,自己便与一众兄弟畅述离别之情。

前番林冲几个回返梁山,自青州而过,已说及留了曹操等为质之事,一众兄弟自不免担心挂怀,此刻问起,周通抡开就吹,种种惊险奇遇,在他口中格外夸张三分,众人连连惊呼之余,都不由深恨不能亲历。

李逵更是大叫:“下回哥哥若再有事,铁牛誓死也不肯落下,日日在这鸟城里闲坐,哪及和哥哥出去一日有趣?若是铁牛相随,又岂肯教哥哥遭遇许多风险?那甚么鸟圣母,俺只一斧,便送她归西。”

他这番言语,若是别人来说,史文恭、樊瑞等多半心生不快,但李逵秉性众人皆知,晓得他是直心直口、有口无心的人,自然不同他计较。

众人正说的热闹,忽然听得两个丫鬟惊呼道:“小少爷,莫跑那般快,停一停。”

曹操等循声望去,却见英雄楼里,一个穿着锦袄的白胖幼儿,跌跌撞撞跑出,屁股一转,反身爬下两级台阶,后面大乔、小乔两个匆忙追出,伸手便抓,那小儿却颇灵活,径直钻入穆弘胯下,便似个皮球一般,在众好汉腿间三钻两钻,钻到了曹操身前,仰起脸儿,呆呆望着他。

曹操听大小乔称呼,哪里不晓得是自家好大儿武猛武小蛮?见这小子不过一岁半,长得却似寻常孩儿三岁一般,顿时满脸绽开笑意,伸手将他抱在怀里,逗弄道:“小蛮,你认得爹爹么?”

那小子也不答话,只愣愣看着曹操,忽然伸手便扯胡子,曹操顿时想到当初和儿子相处情景,连忙躲避,那小子越发来劲,双手齐出,一把扯住,就手上绕了两圈。

众兄弟凑趣,齐声赞道:“好擒拿手!”孩子似乎知道是夸他,得意起来,咯咯咯傻笑不止。

曹操胡须虽痛,心中却暖,忍痛笑道:“吾儿有大将之姿也。”

武松伸手摸了摸孩子脑袋,笑道:“再长三两年,我亲自教他习武。”

李逵喜道:“二哥肯教,小蛮以后必是武艺超群,日后正好保护阿瓜。”

周通将眼一翻:“那可未必,说不定是保护我的女儿哩。”

小蛮大约听到了“阿瓜”两字,转过头来,奶声奶气叫道:“阿瓜,要阿瓜!”

李逵欢天喜地,大笑道:“你听到么?他两个孩子青梅竹马,你现娶老婆生孩子,却也来不及也。”

曹操望着李逵狂野的鼻毛,看看自己儿子,不由暗叹:莫非他爹桃花太旺,以至于夺了儿子运势,真教他做李逵的女婿?

此时已是深秋,西风肃凉,本来兄弟们一个比一个火力壮,站着吹风亦无妨,现在怀里抱着儿子,老曹便不肯站在风里,招呼道:“罢了,天气寒凉,且去楼中把酒言欢。”

众兄弟笑嘻嘻簇拥着曹操入楼,到得楼梯前,武松忽然伸出双手,将众人都拦在身后,笑道:“且让我大哥同嫂嫂们叙叙别离之情,我等再上去喝酒不迟。”

众兄弟恍然大悟,都道:“正是正是,二哥说得有理。哥哥且自上楼,吾等稍后再来。”

曹操晓得武松是怕自己妻妾们争执,伤了自家颜面,暗道:娶了那宗允儿,我这二弟却是越发心细了。

不肯拂他好意,笑道:“既如此,兄弟们且宽坐些时。”

自己抱了好大儿,噔噔蹬走上二楼去,走了大半截,忽听玉藻前声音琅琅,当即止步细听,听得玉藻前道:“当时我们夫君先后杀了扶桑国的天皇、太上皇,那皇后却是个没廉耻的,留夫君宿于皇宫,苦苦痴缠,要奉他为扶桑新皇,夫君便道:我家中自有娇妻美妾,我对她们情深刻骨,莫说你区区扶桑皇位,便是给个玉皇大帝我亦不做,权势虽好,又岂能与我妻子们相提并论?”

一时啼笑皆非:这女人平素话语不多,谁知此刻舌绽莲花,竟是个女中周通!

便听自家妻妾齐声惊呼,扈三娘道:“啊哟,这没良心的当真这般说?”

潘金莲骂道:“那个扶桑皇后,自己死了老公便勾搭人家老公,好生无耻。”

玉藻前道:“小妹如何敢欺瞒三位姐姐?实实便是如此,小妹亦知世间男儿,多是薄幸,所重者无非权势美色,然而若论权势,扶桑虽小,也有三千余里疆域,若论美色,小妹自问不丑,但那皇后容貌胜我何止十倍?”

这一下连李师师都被装进去了,惊呼道:“胜你十倍?怎么可能!以妹妹颜色,便是西施重生,嫦娥下凡,也不敢说胜过你,遑论十倍。”

扈三娘、潘金莲两个连连点头。

她三人皆是容貌不凡,但是在玉藻前这等稀世容光面前,仅以相貌论,都不由自惭形秽,听说那皇后胜她十倍,再想想自家男人禀性,实难想象他能抵挡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