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二回 西风席卷幽燕地(六)
胥庆高声下令放箭,声音透着决绝狠厉。
片刻后,十余支箭稀稀拉拉射出,便似前列腺出了毛病的汉子,透着那么有气无力。
可惜李集先遭擒了,不然必要笑翻: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你以为你是我呢?
不过李集虽然不在,他的部下还在啊。
那些满脸惊慌的溃兵,脸上都不由露出了嘲讽: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你以为你指挥的是我们呢?
轻松闪过箭矢,这些高傲的溃兵毫不留情撞入胥庆阵中。
若论训练之有素,李集所部足以吊打胥庆所部。
然而即使李集所部,此前奔袭时,也自拉散了阵型。
紧紧追来的胥庆所部,阵型自然更加拉跨,不然缘何一声放箭十余支?便是身边只得数百人缘故,其中会射的自然更少。
长而散漫的队形中,胥庆的兵卒正跑得呼哧带喘,忽见许多兵马带着满脸笑意逆流奔来,被撞得越发散乱,都不由惊奇不已:他们这丢盔弃甲模样,怕不是遭人杀败了?怎地败了还如此欢喜?
却不知李集麾下八千兵,阵上损了三千,追击时又折一千,剩下半数你争我抢,竞相逃命,都要把袍泽丢在后面做垫背,然而大家都是严格训练出的精锐,谁又比谁差多少?
正所谓强者内卷,分外辛苦!
因此见了胥庆这伙兵,溃兵们比久旷的光棍儿遇见青楼大酬宾还欢喜:可算是扩大内卷范围了!
卷死你们!
溃兵们欢天喜地逃去,留下乱作一团的胥庆所部。
有聪明些的,跟着就逃,大多都是老实的,兀自呆呆观望。
这一观望,就望来了风。
西风。
“霹雳火”秦明领着一伙豹骑,一马当先冲至,一眼望见眼前大军,顿时狂喜:哈哈,果然还有后援,都被我哥哥料中,岂不是送到口边的吃食?
胥庆这厢,陡然见到一彪马军冲至,不及有所部署,便见一朵乌云自对方阵后升起,当头罩将下来,激灵打个冷战,大叫道:“皇妹小心!”
却是花荣带着飞骑,先自吊射一轮。
一千余支箭飕飕而落,顷刻间射翻一片辽兵,胥庆和那女将各舞兵刃,挡罢箭雨,秦明一团火焰般滚将来,手中狼牙棒当头砸落。
胥庆忙把戟一举,使一招“举火烧天”,往上架去。
然而秦明这一路冲击蓄势,端的是人借马力,马助人威,那兵刃又沉,他力气又大,胥庆仓促招架,如何当此雷霆一击?
但听“嚓”、“噗”两声响,你道若何?却是秦明狼牙棒落,先把戟杆打断,复将脑袋砸烂!
可怜胥庆此人,身居贵胄,只为立功发财,竟立危墙,恰撞着这团“霹雳火”,一个照面便自送了性命,岂不正是——
驸马挥兵意气骄,金盔银戟红旗飘。
一声霹雳火光绽,性命声名竟两消。
胥庆英俊的面孔,此刻打成了肉酱一团,倒撞落马,底下兵卒见了,发一声喊,扭头就跑。
反是那个女将,见死了胥庆,柳眉倒竖,不仅不退,还指着秦明骂道:“你这贼人,伤我姐夫,叫我如何去见皇姊?且杀你替我姐姐雪恨!”
一挟马腹,七星宝剑剑指秦明。
秦明尚未说话,先自恼了“镇三山”黄信,大喝道:“泼贱人,岂敢无礼!”抡起那口棺材板也似丧门剑,将这女将拦下。
两个都在马上使剑,一个轻灵迅捷,一个沉猛狠辣,一递一招,顷刻间斗了八九合。
黄信乃是秦明徒弟,他的本事,秦明自然了如指掌,他同这女将对战,兵刃、力量都占许多便宜,但是场面上却难分高下,看得秦明不住口夸赞:“好个婆娘,端的好剑法!”
这时后面战将们涌上来,扈三娘混在其中,一眼看见辽国女将剑法高明,顿时大喜,高声喝道:“兄长们都是好汉子,胜她一个女人须不光彩,且让小妹来斗她!”拍马舞刀,杀入战团。
黄信如何敢和大嫂争竞?只得撤下,同秦明追杀敌军去了。
其他不带兵的兄弟,生怕大嫂有失,都留下掠阵,只见扈三娘双刀此起彼落乱砍,那女将一口剑凤舞龙飞,守得风雨不透,每每还击,亦是凌厉异常。
扈三娘打得痛快,忍不住叫道:“果然好武艺!难怪我兄弟拿你不下,可敢留下姓名么?”
那女将睁凤目,咬银牙,娇叱道:“有何不敢?且记住了,杀你者乃是大辽天寿公主答里孛!”
扈三娘吃惊道:“你竟还是个公主?有个金国公主同我交好,武艺似乎还不及你。”
天寿公主怒道:“你们这干狗贼,原来是女真人的走狗?”
扈三娘柳眉一竖:“女真人算得什么?也配我们效力?”
她两个口中说话,手下丝毫不慢,转眼间斗到三十合上,兀自不分胜负,掠阵众将都忍不住喝彩:“好杀!她两个虽是女儿身,哪里输了我等男儿汉?”
如何见她一双女将本事?有诗为证——
巾帼谁似太阴星?飒爽英姿一丈青。
并马俊驰花斗艳,同声娇叱凤争鸣。
七星剑舞风云怒,日月刀横天地惊。
汗透胭脂香粉腻,豪杰心性女儿形。
又斗七八合,扈三娘毕竟做了数年主妇,久离战场,刀法虽然犀利,长力却不比当年,额头上香汗如珠,吐息渐渐粗重。
天寿公主比她小了几岁,每日走马练武,倒是更乃鏖战,见扈三娘露出疲态,心中大喜,暗忖道:我为一时动了义愤,以至陷入重围,若不拿个人质,如何能得脱身?这女子刀法虽了得,气力却不济了,正好拿了她脱险。
当下故意激将道:“呔!那婆娘,你若也是有胆量的,不要叫这些男子相助,你我到底分一个高低出来。”
扈三娘本来是个淳朴豪爽的性子,然而跟了老曹几年,便是块石头,也要学得狡猾,何况是她?
天寿公主那激将法,在她看来浅薄无比,却是佯装中计,露出怒色道:“哼,你敢看不起我么?今日若有一个插手,老娘便同你姓罢了。”
两个眼中同时流过一抹异彩,暗暗得意:蠢材,中我计也。
扈三娘又斗几合,呼吸愈发急促,出招亦渐渐散漫无力,天寿公主心中一动:便是此刻了!
但见她玉腕一转,长剑舞了个花,磕开两柄无力双刀,纤腰一扭,玉臂探出,捉向扈三娘胸前。
扈三娘故意装作无力,便是为了此刻,果断弃双刀,双手如电探出,左手一把攥住对方执剑的手腕,右手劈胸捉住对方。
与此同时,天寿公主的左手也扯住了扈三娘。
两个齐齐发力,“嘿”的一声娇吟,都想拖对方过马来,不料力道竟是相同,彼此相互抵消,扯得胯下两匹马走马灯一般急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