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六回 蓟州飘摇烽烟中(上)
郭药师跃马提枪,往来冲突,厮杀正酣,忽有斥候来报:“将军,榆关又开出一支兵马,约莫万人左右。”
郭药师哈哈一笑,杀回本阵,高声叫道:“童枢密,计售矣!敌军主力既出,郭某正欲见识南国英豪手段,不知可有幸否?”
话音落出,树影之中,数百宋军,缓辔而出。
为首一人,年近古稀,身披金甲,板着一张黑脸,威风俨然,正是大帅童贯。
童贯仰头大笑,神态甚是豪迈,继而撇着大嘴道:“郭将军乃北国有名英豪,童某麾下这些儿郎,正要请将军指点一番。”
说罢一招手,身后四员战将,齐齐上前一步。
头一个,四十五六年纪,身披连环铁铠,背负大弓,马鞍前后带了四壶羽箭,得胜钩上悬挂一条铁枪,眉目间满是风霜之色,淡淡道:“在下武泰军节度使,侍卫亲军都虞侯,何灌!”
郭药师一愣,露出惊奇神色:“吾当初在辽国时,尝闻大宋火山军有一位擅射的巡检,因不许辽人越境取水,辽军怒而犯境,那巡检指山崖而射,连发十矢,皆贯石没羽,辽军视为神人,惊惧遁退——那个巡检似乎也叫何灌?”
何灌听罢,微微一笑:“少年旧事,倒让将军见笑了。”
郭药师肃然起敬,连忙抱拳行礼:“果然是当年神箭巡检当面,能与阁下并肩作战,实乃郭某之幸也。”
第二个宋将身形甚是雄壮,相貌却有些尖嘴猴腮模样,马鞍边亦挂一条长枪,抱拳笑道:“在下殿前都指挥使苗傅。”
第三个宋将络腮胡子,浓眉大眼,背后插着双刀,抱拳道:“某乃大宋熙河路经略使,姓刘名正彦。”
郭药师失惊道:“不知‘天生神将’刘法……”
刘正彦眼中闪过一抹得意:“正是在下先父。”
郭药师连忙抱拳还礼:“啊呀,原来是名门将种,失敬失敬。”
最后一人二十出头年纪,臂长肩阔,相貌颇是威严,手中持一条长斧,抱拳道:“末将乃是忠翊郎杨存中。”
这四将道罢来历,童贯高声道:“宋金两国,情谊本来深厚,全因武贼作祟,以至误会重生,如今幸蒙两国陛下高瞻远瞩,识破武贼诡计,得以重缔盟好,吾等此番配合郭将军,以船渡怨军将士至营州,不过略效微劳,待我两家兵马共取这榆关,方彰诚意!汝等将士,务必用命厮杀,以报陛下圣德!”
四将闻言,齐声称喏。
原来曹操大破西夏一事,传至镇江,老官家惶恐不已,急忙召来蔡京、童贯等道:“这厮本来心思便已不良,如今立下这等大功,反心萌生,谁能制之?”
蔡京便道:“官家勿忧,前番不是割了许多土地给辽金?如今看来,姓武的势大难制,残辽未必是他对手,干脆把江淮以北尽数许了金人,再赠他们老大一番厚礼,重缔盟约,便可无忧。”
老官家却也不傻,当即便问:“前番看娄室行事,金人虎狼之性,可见一斑,他若得势,也未必是我朝之福气。”
蔡京呵呵笑道:“陛下谬矣。岂不闻: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女真人历代栖居苦寒之地,能在河南河北落户,已是极限,若想过江,呵呵,我等便是让他过江,单单水土、疫病两样,便足以让金人望而却步,陛下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老官家一听,转嗔为喜,深觉有理,当下从了他计,令童贯搜罗金陵、杭州一带海船,得大船二十余艘,又把无数珍玩宝贝填充,运来讨取金人欢心。
本来“汉水龙王”闻人世崇有心统辖船队,寻机坏他大事,不料老官家因坐黄河水师舟船逃来镇江,心下视这股水师为后盾,死活不肯让他远离。
童贯恨老曹夺了幽燕,坏他不世功业,不顾老迈,亲自把勤王兵马中,几个格外善战的将才点出,不辞辛苦,跨海结盟。
得知长城难下,又是童贯自告奋勇,设下机谋:以自家船队,渡怨军自海上绕过长城,诱其出战,一举夺之,如今果然奏效,老童贯不由心中大快。
这时正听李应大喝:“张觉哥哥休慌,李应来也!”
便见一将,头戴朱缨凤翅盔,身披黄金锁子甲,背胯边一条皮带,斜插飞刀五口,提一条点钢枪,威风凛凛,荡开一条血路杀来。
郭药师哈哈大笑,腰间解下海螺,鼓唇力吹,但听两面林中杀声大起,伏兵全出,顷刻间截断了李应队伍。
李应不料他伏军竟分两股,显然是提前算准了自己到来,一时又惊又怒,有心要走,却眼见张觉被两员怨军大将围攻,只觉进退两难,迟疑数秒,咆哮一声,纵马杀去营救张觉。
童贯麾下四将,杨存中入伍时间不长,职位低微,正要人前显圣,见状大喝一声:“贼将,认得某杨存中么!”提起斧子直杀过去。
李应正往张觉处杀去,斜刺里吃人拦住,心中急如火燎,骂道:“你既姓杨,当是汉人,也学郭药师给胡人做狗么!这便送你下地府,让你家祖宗管教你这不肖子孙。”
口中骂声涛涛,手中枪也不慢,直取杨存中咽喉。
杨存中此人,年纪虽然不大,家传斧法却是非同凡响!
他父亲杨震,祖父杨宗闵,与杨宗保同辈,曾祖杨延彬,又名延嗣,便是当年杨家七郎八虎中武艺最高的杨七郎!
杨七郎年轻战死,杨宗闵乃是遗腹子,只学会其母杜金娥三口飞刀本事,后来邂逅叔父杨五郎,得其传授斧法——便是当年九龙峪大战,杨五郎斧劈辽国大将萧天佐,所施展的斧法。
凭借一柄长斧,三口飞刀,杨宗闵一直做到永兴军路兵马总管,老年得子,便是杨存中之父杨震。
杨震一生不曾出仕,杨存中却早早投入军中,做了信德府的弓手,去岁童贯征辽之时,征调这支兵马,杨存中与苗傅因此入了童贯麾下,却因年轻无名,不曾显露本事,大军便已尽溃,逃归汴京路上,两个各自展露出身手,因此被童贯看中,收为侍卫,如今因帐前无人,拔而用之。
李应不知他来历,口口声声要送下地府让祖宗管教,杨存中素以杨家血脉自傲,闻言岂能忍得?手中斧子一动,已将枪头磕开,翻手一斧猛劈,大骂道:“你这贼将骂谁是狗?爷爷乃是宋将!”
李应横枪一拦,觉得沉重,暗惊道:这厮年纪轻轻,恁般了得,同他周旋久了,须耽搁了张觉性命。
当下拉马便走,口中叫道:“吾只杀金狗,你若是宋将,休要追我。”
杨存中一心立功,岂肯放过?大叫道:“宋金乃是盟国,追你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