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四回 老曹怒斥天王非
杨惟忠自离蓟州,日夜兼程,换马不换人,两日功夫,抵达沧州。
沧州城下,军帐连绵,旗帜招展,但见来往军卒,个个挺胸迭肚,铠甲鲜明。
杨惟忠见了暗自惊讶:这梁山本来也属草寇,安能练出如此精兵?
当下不敢怠慢,辕门前下马,老老实实通名报信,辕门值守将佐,乃是“神威将”党世英、“虎威将”党世雄兄弟。
这二人当年都是高俅麾下大将,后来降顺梁山,坐了骁将交椅。
他两个却是识得杨惟忠的,见了又惊又喜:“啊呀,杨都统,一向久违,如何来得此处?”
杨惟忠苦笑一声,告诉了来此的情由,党世英便让兄弟相陪,自家飞奔入帅帐,告知晁盖。
去不多时,只听一声豪迈长笑,杨惟忠抬眼望去,十余个气概非凡好汉,簇拥着一个蟒袍大汉,摇摇摆摆而来。
那大汉远远抱拳,笑容满面:“杨将军!在下晁盖,久闻将军威名,不期今日得见!快快请入营中,盖已安排宴席,与将军接风洗尘!”
杨惟忠见他如此豪迈亲热,受宠若惊,连忙抱拳还礼,被晁盖一把扯住笑道:“你昔日的弟兄王德、姚平仲、马公直如今都是晁某兄弟,兄弟的兄弟,岂不也是兄弟?大家既是兄弟,又何必多礼?”
不由分说,搂着杨惟忠入了大帐。
要说梁山兵精,外人不知虚实,只道精在虎豹骑、陷阵士之流,唯有山寨自家人才知,最精锐的,乃是伙头军也!
你似今日,从晁盖得了党世雄禀报,下令设宴,到他亲自往辕门接人归返,能花多少时间?然而入帐来,酒席已然摆上。
放眼望去,虽无甚么山珍海味,却也是鸡鸭鱼肉俱足:
酱熬的大鲤子,烂焖的大肘子,新烤的大鸭子,清蒸的大鸡子,乃至花糕也似的肥牛肉,蜜酿的嫩羊腿,以及种种下饭时蔬,山寨自酿的好酒,端的丰盛诱人。
晁盖拉着杨惟忠,亲亲热热同案而坐,又将韩五等一干西军战将及没值守的好汉,都请来相陪。
西军众将久别重逢,见面甚是亲热,又都是不善言辞的厮杀汉,把一番深情都寄托酒中,你一碗我一碗,不多时便喝了个半醉。
晁盖这才问起蓟州战事,杨惟忠连忙打叠精神,捋直了舌头,把自己所知一一告诉。
晁盖听罢,不由皱眉,把大腿一拍,懊悔道:“嗨!岂知这干金狗竟如此了得?这般说来,若不是那岳飞小哥儿横空出世,便是方杰去了,也难解得重围?哎!为这区区沧州,几乎误了大事。”
杨惟忠趁机问道:“天王,不瞒你说,方杰兄弟倒不曾说起,王德几人已入梁山麾下。杨某想着,按理而言,他几人同王禀交情并不弱似杨某,如何不曾说得王禀来降?”
王德在一旁苦笑道:“老杨!这话若说起,却是诡异莫名,你听我说……”
原来梁山兵马攻城略地,一路北上,到了沧州境内,斥候回报消息,道是辽兵两万,团团围城,领军大将萧查剌阿不,乃是耶律大石部下的爱将。
晁盖得知这里孤城困守年余,不降不破,大是震惊。
震惊之余,又生钦佩,当下便认定了,守城的必是好汉。
要知“托塔天王”一生,不爱钱财、不贪女色,只爱结交天下豪杰,一同饮酒快活,既知城中有这等好汉,如何不去帮他?
当下亲自挥军攻打辽兵,王德、韩五双战萧查剌阿不,阵斩当场。
围困既解,晁盖便令人备了美酒肥羊,欲入城同好汉叙话。
不料方到城下,城头上七零八落射下箭来,好悬把晁天王射死。
晁盖大惊,动问缘故,城上守将冷冷回道:“尔等做戏,欲诈俺城,这等拙计,能瞒哪个?”
晁盖便同他解释,自己并非做戏,而是梁山好汉全伙北上,收复山河。
不料那人听了更怒,口称:“辽狗犯我疆土,也还罢了,你等这些草寇,本是宋人,如何在国家危难时趁火打劫?”
晁盖便取出圣旨、印绶,报出自家官职爵禄。
那守将越发不信,冷笑道:“王庆、田虎、方腊,哪个不是大寇,俺随童帅南征北战,翻手之间便自平定,你晁盖比他们多长出个鸟来?国家瞎了心,要封你做公侯?”
晁盖怒道:“你若不信,吊下篮子来,我放圣旨上去你看。”
把守将大笑道:“你想在这假圣旨上下毒,骗俺上当?想瞎了你的心也。”
话音方落,却听马公直凄然叫道:“王禀!是王禀兄弟么,你、你怎的成了这般模样?”
说罢催马向前,眼神之中,满是难以置信。
王禀当年勇冠汴梁,多么雄健一条大汉?如今立在城头,形销骨立,也不知有没有一百斤。
瘦弱身形,套着一身宽宽荡荡的铁甲,直与骷髅无二。
哪里还是当年威风八面的都统治?分明是爬出九幽地狱、游走于人间的一条战鬼。
王禀双眼幽红,恍若鬼火,盯着马公直看了片刻,咬牙骂道:“姓马的,你这厮也降了草寇!你且等着,待俺出城,斩杀你这不忠不义狗贼。”
说罢下城,不多时,城门开,吊桥降,王禀骑匹骨瘦如柴战马,倒拽长枪,领着数百军卒,真个杀出城来。
马公直咬咬牙,对晁盖道:“这厮困守孤城已久,便如笼中野兽一般,我看他言辞有异,只怕神智都不清明;且擒了他,再寻良医慢慢诊治将养。”
晁盖道:“好!这厮既是好汉,吾等不要伤他。”
马公直一点头,抽出两条瓦面金装锏,飞马直取王禀。
在他想来,王禀如今如此消瘦,只怕早已病饿交加,手上能有几分气力?因此小心翼翼,生怕一个收手不住,打伤了对方。
谁料枪锏相逢,一道浑然巨力传来,马公直双锏几乎脱手,不由大吃一惊:王禀这厮便是最强时,也还逊我半筹,如今已成这等模样,怎地反倒厉害了起来?
王禀却是得理不饶人,一招占先手,招招不放松,马公直这般猛将,稍不留意,竟被死死压在下风。
姚平仲见了大惊,连忙策马上前相助,口中叫道:“王将军,自家袍泽,如何下这般死手。”
一边说,一边使枪去格。
王禀一双鬼火般眼睛移来,森然冷笑:“马公直都从了贼,你这软蛋,自然不必多说。”
姚平仲大怒,喝道:“放屁,谁是软蛋,你莫要含血喷人。”
话音未落,王禀枪已戳来,姚平仲性子是软了点,武艺却硬扎,大叫一声,放手同他交战。
王禀以一敌二,毫无惧色,那条枪荡出重重枪影,不落半点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