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章:后怕
“什么,沛县司马王陵抓住了刺客?”
当赵佗率领中郎骑兵押送项襄等重犯,携带项氏兄弟的首级回到彭城时,就听到了这个让人感到震惊的消息。
不过,赵佗暂时没有时间对此事过多的询问,因为不管于公于私,他回到彭城后,都必须要第一个去见皇帝。
一来是汇报他的平叛状况。
二来自然是关心皇帝的伤势。
“君侯神机妙算,提前笃定项氏与刺客有联系,速平此番叛乱,真不愧是我大秦武功侯。若无君侯,楚地将乱矣。”
两位丞相亲自迎接赵佗凯旋,在前往行宫的路上,他们一口一个称赞。
赵佗对这些称赞之语早已经免疫,他关心的是皇帝。
“两位丞相,皇帝伤势如何?”
隗状和王绾相视一眼。
王绾苦笑道:“此事吾等可不好说。”
隗状则是转了个话题:“皇帝听闻君侯大胜叛军的消息后,非常高兴。”
赵佗默然。
他知道这两人是为了避嫌,皇帝的身体状况不好随意说出来,他刚才是关心之下有些唐突了。
只是,从两位丞相的态度来看,情况恐怕不是很好啊。否则皇帝身体无恙的话,他们不需要如此。
接下来的路程里,赵佗和两个丞相相互说了几句,便抵达皇帝的行宫外。
“宣武功侯入殿觐见。”
随着宦者传达皇帝诏令,赵佗深吸口气,脱下鞋履,走入殿中。
至于两位丞相,因为皇帝未宣,只能在殿外等候,看上去皇帝是想单独和赵佗谈话。
“臣赵佗,拜见陛下,陛下万年。”
赵佗走到殿中,立刻下拜行礼。
“起来吧。”
随着始皇帝开口,赵佗起身,这才看清了这位天下之主现在的模样。
始皇帝一身宽松的袍服,跪坐在榻上,眼神依旧明亮。
只是赵佗敏锐的发现,皇帝的坐姿明显松垮了许多,不像他之前所见到坐的笔直,神态庄重的模样。
让赵佗坐下后,始皇帝打量着自家女婿,颔首道:“项氏之事,你做得很好。不过朕很好奇,你是如何笃定项氏和刺客有关的?”
在屋中侍立的赵高和诸多宦者立刻竖起了耳朵。
赵佗说道:“张良此人,臣和他打过数次交道,知晓其手段计谋。在行刺之事发生后,臣立刻就想到了泗水宝鼎的传言必定是此人故意放出来的。而张良是韩人,在楚地并无势力,他想做成这一切,必须要有当地大族的助力才行。所以臣便想到了项氏身上。”
“项氏一族,乃荆楚死忠。昔日项燕、项渠皆为楚国死战,被臣所败。项梁虽然为了保全宗族投降我大秦,但其心中怨愤憎恨之意绝不会少,再加上我大秦统一天下后,推行秦法,钳制六国旧族,对他们利益多有折损。”
“如此种种,项氏绝不会束手待毙,中间若有张良一撺掇,他们必定一拍即合,行谋逆之举。故臣认为张良谋刺,罪大恶极,但刺客不过数人,相比与此,盘据下相的项氏一族才是必须要马上控制的心腹大患。”
赵佗声音清朗,听得始皇帝点头。
道理听着很简单,从泗水宝鼎传言的这条线入手,就可怀疑到秦国有大恨的项氏身上。
只是事后说着容易,但在当时张良行刺,皇帝重伤,随从公卿尽数混乱的情况下,还能将这事情一条条理清,并当机立断,率兵前往下相,这中间表现出来的推理和决断能力,绝非一般人能够做到。
“朕的儿子,若能有你这般智谋决断就好了。”
始皇帝幽幽叹了一声。
听皇帝提到自己儿子,赵佗不好接口。
旁侧的赵高却是眉头微动,眼中若有所思。
之后始皇帝又问了一些平叛之事,当听到赵佗利用兵势发出消息,逼迫项梁率兵交战,最终一战而破时,更是赞口不绝。
只是到了最后,他的神色终究是冷冽了下来。
“项氏谋反,不可饶恕,全族腰斩,以震慑天下。”
“僮县、徐县平叛之后,叛乱之人,皆以此处置。”
“将项梁、项缠、葛婴等贼首传视天下各郡,以儆效尤。”
“景同、项籍等人,除去赏金之外,天下若有擒捕者,皆赐爵五大夫。五大夫以上,则升爵一级。”
始皇帝一口气定下了对叛乱之人的惩罚,同时追加了对项籍、景同等人的悬赏。
赵佗暗暗点头,抓一人,就能升爵为五大夫,绝对能让不少人心动,可以大大增加捕获的可能性。
做完这一切,始皇帝像是累了,他面色疲倦的挥挥手。
“朕累了,你且下去吧。”
到了这时,赵佗才大着胆子问道:“臣一路担心陛下龙体,不知陛下伤势……”
“伤势?呵呵,小疾罢了,对朕来说无甚影响。”
始皇帝笑了笑,声音变得有力起来。
赵佗见到他额头上已经出现了汗水,担心的看了一眼,但这种事可不好多说,只能行礼退下。
始皇帝坐在榻上,见到赵佗的身影在门口消失后,他脸上的血色一下退去,整个身子像是支撑不住,向旁边歪去。
“陛下。”
赵高和旁边的宦者们吓了一跳,忙冲过去,将始皇帝扶住。
“嘶……”
始皇帝吸着冷气,额头上汗水不停的流下,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他低语着:“扶朕躺下。”
待到赵高和两个宦者轻手轻脚的将他扶着侧躺后,始皇帝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赵高小声道:“陛下伤势未愈,靠在床榻上接见武功侯便是,无需如此对待。”
“哼,你懂什么。”
始皇帝瞪了赵高一眼。
刺客在云龙山扔出来的大铁锥足足有一百二十斤之重,虽然没有砸中始皇帝当时所坐的位置,但在砸中金根车的前半部分后,巨力轰击下各种碎木和金属碎屑四处乱射,其中就有不少射进了始皇帝的身体中。
肩膀、手臂、腰部、腹部……
有些地方只是破了表皮,有些地方却是插入的很深,几可入骨。
其中以腰部和手臂最为严重,这段时间下来,虽然大部分伤势已经愈合结疤,但腰间的疼痛并未减轻。
始皇帝难以久坐,他一旦坐久了,腰部就会十分的疼痛,必须要躺着才能舒服些。
面对赵高等近臣,甚至隗状、王绾等重臣,始皇帝没有隐瞒,直接是靠坐,或是斜躺着接见他们。
但对于赵佗。
他却不想表现出自己虚弱的一面,执意正坐接见。
“赵佗虽非朕子,但他是朕之婿,也是朕最为宠信的臣子。朕在他心中,当是威严的君王与长辈,怎可于他面前露出虚弱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