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在场证明与劈腿之间(第4/9页)

我忽然想起委托人篠田。我本来应该跟委托人告知目前的状况,等候他的指示。但是现在直接去见篠田太危险了。警察似乎觉得我可能知道杀害荣治的犯人。说不定他们会请求警视厅协助,跟踪来到东京的我,找出我的委托人。

最好也不要传邮件或打电话。假如警察声请扣押,跟刑警接触后第一个联络的人一定会受到怀疑。

该怎么样才能保护委托人呢?我真的抱起头苦思。从昨天开始接连被卷入事件中,现在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这时车里传出快要到达高崎车站的广播。

广播声音听起来格外殷勤。听着这声音,我心情渐渐平静。我慢慢抬起头,深呼吸了几次。

没事,我是剑持丽子。

怎么能输给这点小事。

新干线渐渐开始减速。车窗外已经可以看见高崎车站的月台。

回轻井泽找朝阳谈谈吧。

现在我能做的,也只有尽量搜集资讯、掌握现况。

我拿好行李,一停车便站起身。

我折返轻井泽,在快要中午时来到朝阳工作的信州综合医院。不知道朝阳今天有没有上班,但我不知道她家住哪里,也没有她的联络方式,只能到工作地来找她。

我在医院一楼的综合柜台递出名片,对方表示现在是午休时间,朝阳人刚好不在。

在柜台中年女性的建议下,我穿过医院中庭,坐在晒得到太阳的长凳上等朝阳回来。

说是中庭,其实这里有好几条走道可以连接到医院外部,通风很好。两旁种着各式各样的树木,几乎覆盖着整条走道,但是每根树枝上现在都不见绿意。

前方十公尺左右的走道上,可以看到一个年轻男护理师慢慢推着轮椅,上面有位老太太腰弯得极深。看着洒在这两人身上的柔和光线,好像在告诉我,这个世界正在和平地运转。

无论我个人再怎么忙碌奔走,对这个世界的影响甚至不及一丝微风。这样一想,我忽然觉得心情轻松不少。觉得肺部吸进充沛的空气,得以舒畅伸展。

我回到医院里,在商店里买了咖啡后又回到长凳上。悠闲地坐了一会儿,终于感觉自己又恢复到平时的我。恢复状态后,自己短暂瞬间的仓皇动摇看来又是如此不可思议。

等我慢慢喝完咖啡后,朝阳出现了。应该是柜台的女员工告诉她我在这里。看看手表,距离我到医院差不多过了三十分钟。

「久等了。」

朝阳对我弯嘴一笑。那张向日葵般的笑脸,顿时照亮了四周。

「丽子小姐,竟然是你先来找我呢。」

她这语气就彷佛预期到一定会跟我再见面。

「我想这件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会全部告诉你。」

当我询问她在警局的供述内容时,朝阳先是这么回应。

「其实我也很想去找你。」

我偷偷看了一眼跟我并肩坐在长凳上的朝阳侧脸。日晒后的健康肤色,在眼睛下方还是形成了淡淡的黑眼圈。

「我负责了荣治的遗体护理。遗体护理就是替过世的死者清理身体。」

朝阳开口娓娓道来。

一月三十日清晨八点,没有值班的朝阳在家里被滨田医生的电话叫醒,接到荣治的死讯。朝阳是负责照顾荣治的护理师,她马上赶往荣治家。当时现场还有滨田医生和真梨子以及雪乃。

「滨田医师确认了荣治的死亡后,马上回医院开立死亡诊断书。之后医院派了车来,荣治的遗体也被送到医院。我在医院里替他做遗体护理。」

朝阳表情僵硬,盯着自己膝盖。

遗体护理这个词汇说起来好听,实际上必须清理死者胃部内容物和排泄物,在肛门塞好脱脂绵等等,想必不是什么乾净漂亮的工作。

朝阳跟荣治交往到他死前。面对自己恋人的遗体,到底要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才有办法做这些事呢?

一想到这里我不禁一阵悚然。我想起在森川制药时纱英说的那句话。

──这么亲密的人过世了,照常理来说,就算是工作,多少也会觉得有些抗拒吧?

对朝阳来说,这就是她的工作。我是律师,她是护理师。她也只是在执行她的工作。

「我能替荣治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朝阳的声音听来有些颤抖。

「可能有人会批评我公私不分,但我很仔细地替他擦拭身体,比平常都还要用心。当时我在一般不太会发现的地方、左腿内侧根部发现针孔。」

「针孔?不是治疗时留下的痕迹吗?」我打断了她。

「不。」朝阳摇摇头。

「没有治疗会在那种地方注射。我觉得很可疑,告诉了主治的滨田医生,结果还是不知道那是什么针孔。」

我偏头沉思。假如有那种痕迹,通常不是会因为有「他杀疑虑」而送去解剖吗?我针对这一点问朝阳。

「因为法医不够,日本的尸体经过解剖的比例还不到百分之一。」

不到百分之一,跟日本刑事审判上被告人被判无罪的机率差不多。足见这个数字有多令人绝望。

「能够简单完成的检查全都做过了,最后还是无法判定出死因。所以就算真的解剖,能找出死因的机率也很低。滨田医生说,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无端去扰乱遗属的心情,或者伤害荣治的身体。」

「是这样吗……」我坦白地说出自己的感想。

作为一个专家,我认为他不该说出这种情绪性的发言,应该彻底调查清楚才对,假如是我应该也会这么做。

朝阳紧握着拳头。

「我当时并没有接受,跟滨田医生交涉过好多次,但他根本不听我的。所以我偷偷拍下有针孔痕迹的照片。本来想马上去报警,可是被滨田医生强烈阻止,完全无法行动。」

朝阳跟身体不好的妈妈两个人同住。为了支撑家计,她日以继夜从事护理师工作,但因为不是正式职员,薪水并不高。没想到成为荣治专属护理师后在滨田医生的安排下,成了正式职员。

说白了,她就是被滨田医生威胁,如果随便声张,不但会回到非正式职员的身分,还可能会被赶出医院。可能是因为即将要选新院长,想要避免自己负责的患者不自然死亡,对自己的经历造成瑕疵。

话说回来,如果是我,就算受到这种威胁应该还是会去报警,甚至可能会以此反过来威胁对方。朝阳不像我属于攻击型,而是防御型的人,所以面对威胁虽然可以退缩忍耐,却不擅长反击。

「但昨天晚上我们不是因为村山律师的案子接受警察侦讯吗?刑警明明就在我眼前,再也不可能有这么好的机会,现在不说,我就不配当护理师还有荣治的女友,于是就把刚刚那件事告诉警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