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死兔子
“你的意思是说,山儿是中毒致死?”
韩家一直保持沉默的人中,忽然有人出声问道。
冉颜看了那人一眼,约莫十余岁,微胖,从外表看起来与韩县丞长的十分相像,只是气质略有不同,目光显得刚硬许多。
“正是。”冉颜道。
其实这份验状可以做得更加详细,到每个毛孔都无遗漏,可冉颜是被桑辰请来验尸,以便写讼状,她也无心多管闲事。
冉颜虽然从事法医工作,但她着实不是什么正义的化身、光明的使者,喜欢法医这项工作,并不代表凡是都要追根究底寻出真相。权衡利弊,她还是会的。
眼见着那人还有询问的架势,冉颜果断转向韩县丞道:“韩县丞,我是应了桑先生所请,前来验尸,以便他在为令郎写讼状之时更加真实可信,至于其他事情,请恕我无能为力。”
韩县丞脾气向来温和,听冉颜已经明说,也不便强人所难,轻叹了一声道:“有劳了,其他事情,我自会请封先生接手。”
验也验完了,剩下怎么折腾,是别人的家事,冉颜看了桑辰一眼,见他还缩成团瑟瑟发抖,心里一阵气闷,当下把手套脱下来丢进工具箱中,麻利的戴上幂篱,一手拽起桑辰,一手拎着工具箱,冲韩家人道:“既是如此,那我和桑先生这就告辞了。”
幸而桑辰没瘫软到走不动道,还知道跟着冉颜的拖拽往外走,韩家人也因为心情不佳,懒得嘲笑他。
屋外的阳光温暖,驱散了不少阴寒之气,桑辰苍白的面色也稍稍好看了些,勉强找回几条魂,冉颜见状,将手里的工具箱丢给他。
桑辰心神不定地抱着箱跟在冉颜后面,出了停尸馆的大门,冉颜才抬手将面上得口罩取下,从口中吐出一片姜,睨了桑辰一眼,慢腾腾地道:“真应该让村里的小娘看看你今日的模样,也不知她们看完之后,还会不会再迷恋你。”
桑辰面色一红,干咳了几声,转移话题道:“娘含了姜片?有何用处?”
这个话题转得忒好!冉颜唇角一扬,“姜属阳性,可以防止鬼魂附身,来这种地方,自然是要含着一片。”
“什,什么?”桑辰颤声问道,楚楚可怜的目光似乎要望穿冉颜幂篱上的皂纱。
冉颜也不再理他,直接转向停了马车的巷口,走了几步,发觉桑辰没有跟上来,只听见噗通一声,冉颜顿住脚步,转回头一看,却见桑辰竟抱着工具箱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冉颜张了张嘴,她不过随口说说,这就把人吓晕了?好歹是个七尺男儿,居然长了一副兔胆。
姜片有辟秽消毒的作用,直面对着尸体,含一片姜,能够防止尸体释放的有毒气体侵袭人体,仅此而已。桑辰又不需凑近尸体观察,根本没有必要含姜。
“看来桑先生情形不大好。”韩六郎从停尸馆中出来,一眼便瞧见了晕倒在地的桑辰。
冉颜六岁就能熟练地解剖小白鼠,上大看见真正的尸体之后,也就是两顿饭胃口不佳而已,周边同承受能力最差的,也只不过是吐了几天,后来就算对着尸体吃午饭,也能吃得倍儿香。
而普通人看见尸体常有惊叫、颤抖、精神失控、晕厥等等反应,案件中许多目击者都有这样的情况,冉颜自是见过不少,可真真还是头一回看见桑辰这么怂的,连尸体还没亲眼见着,光是听了几句,这就支持不住了?
“桑先生是读书人,恐是没见过这等场面。”韩六郎等不到冉颜的回答,便出言替桑辰开脱。
冉颜见他是独自出来,便道:“韩六郎是有事想说吧,请讲。”
韩六郎在官场上混迹久了,每说一句话都是要在脑里过上七八遍,然后用九曲十八弯的方式表达出来,乍一遇上冉颜这样直切主题说话方式,竟是愣了一下,旋即便道:“既然娘如此爽快,我便不兜圈了。方才见娘分析的丝丝入微,精彩之,我特意出来,只想私下请教,娘对杀死我侄儿的凶手可有线?”
精彩?冉颜沉吟,方才她注意到韩家各个人的表情,啧啧,那才叫一个精彩,细微隐秘又各不相同,想来韩家之内本就是勾心斗角,冉颜可不打算掺和进去。
“抱歉,能检验出来的,我都已经直言相告,旁的再也没有了。”冉颜受了桑辰之托,自然要忠人之事,毕竟是交易。桑辰只是需要写讼状,又不要查案,这些资料已经足够用的了。要想从这件事情里摘清,出了停尸馆的门便一个字也不能再多说。
“娘无需致歉,是我们韩家应当道谢才是。”韩六郎稳重的外表下,心思也不是一般的深沉,心知冉颜不愿意掺入这件事情,便也就没有再追问,只看了桑辰一眼,面上毫无异状,只问道:“娘可需相助?”
“不必,多谢!”冉颜毫不犹豫地拒绝。
韩六郎点了点头,“娘请自便。”
见韩六郎转身离开,冉颜才快步走到桑辰面前,伸手捏了一会脉,从箱里取出银针,飞快地刺入关内穴。
这一针扎下去,桑辰幽幽转醒,缓了好一会,才又恢复正常。
冉颜收起银针,冷声道:“走吧。”
桑辰一脸羞愧地起身,跟在冉颜后面往马车处走去。
坐在马车里,冉颜一直冷着一张脸,再加上她本就不是热情的性,直令小小的车厢里气温生生下了几,桑辰跽坐在一角,只觉得阴风嗖嗖,大气都不敢喘。
夏季天气易变,方才还是风和日丽,烈阳高照,只一会儿便不知从哪边飘来了乌云,慢慢遮住天空,空气中也渐渐潮湿起来,天空越压越低,雨却迟迟不曾下下来。
冉颜让晚绿午时在东市门口等她,算算时间也已经过去两刻,若是再不快些,恐怕晚绿要等得急了。冉颜从来都是个守时之人,她今儿出门的时候就已经算好了时间,即便耽误一两个时辰,也准能在午时之前回到东市,若非是桑辰番两次地犯晕……
想到这里,冉颜隔着皂纱目光如刀地瞥了桑辰一眼。
桑辰似乎感受到了她杀死人的目光,自知理亏,不由得缩了缩脖。
冉颜不再理他,伸手敲了敲车壁,问车夫道:“走最近的道须得多久才能到东市?”
马车是桑辰花钱雇来的,车夫是个热心的老人家,听闻冉颜问话,答道:“城中巷道多半只能容轿过,所以得从大绕过四个坊,到东市最少也得小半个时辰。不过,若是娘有急事,老朽可以在附近停车,娘徒步穿过坊间,不出一刻便能到了。”
“请停车吧。”冉颜不愿意在车上耗费时间,苏州的小巷看起来虽然复杂,却也是有规律可循的,她相信自己的方向感,不会轻易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