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血溅素衣
萧颂披上蓑衣,却未如他所言去拜访苏府,而是策马去了悦来客栈。
雷雨中,马蹄声并不明显,只偶尔听见从水中蹚过的声音。
“萧侍郎!”
萧颂刚刚下马,冯县尉便满脸惊魂未定地迎了上来。
萧颂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多的惊讶,随手将斗笠丢给旁边的人,接过衙役递来的油纸伞,一边往客栈内去,一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是……”冯县尉觉得自己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干脆道:“您进院便一目了然。”
萧颂大步迈入客栈大堂,一股浓重的血腥气顿时扑面而来。
屋内点着十余盏灯笼,情形一览无余:桌椅墙壁上染满了鲜血,地上散碎的断肢残肉浸泡在鲜血里,零零碎碎,几乎辨不出是身体的哪个部位。
此事并未出乎萧颂的意料,他甚至早早地将周围布置好,只等凶手前来杀人。
在庄尹还未交代事情真相之前,他已经作出了部署。凶手的行为带着明显的报复性,如果没有深仇大恨,不可能如此疯狂凶残。在这类案件中,他从来不吝惜付出那些该死之人的性命。既然有如此的深仇大恨,他乐意给凶手创造机会,顺便收网将其捉拿归案,两全其美的事情,还省得刑部一系列麻烦和刽手一把力气。
这一切只是他出于谨慎,未想凶手真是杀人杀红了眼,居然真敢闯进来。
萧颂环视一圈,交代人看好现场,便随着地上血液的拖痕穿过大堂,大步向院走去。
走出雕花门,院四周游廊的灯笼光线幽幽,勉强照亮偌大的院,廊上站满了持刀的衙役,团团围住一名大雨中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她脚下的尸体已经被剁得看不出人形。
她静静立着,一袭素衣,墨发脑后结成马尾,如瀑般从后背直垂到臀部以下,手中握着一把砍柴的板斧,肩膀细微地颤抖。白色的裙裾上被血水染成一片绯色,在雨水冲刷之下,形成或深或浅的痕迹,宛若妖娆的彩墨。
“你不顾一切地杀了他,还有两个人逍法外,怎么办?”萧颂撑着伞,踱步到院中。
冯县尉刚刚张口,却被萧颂一个抬手阻止了,只能无奈地令几个武功高强的捕头随身保护。
一袭素衣听闻萧颂的话,微微挪动脚步,雨水和着血滴从裙裾边缘滴落,在积水里绽开圈圈涟漪。
她转过身来,凌乱的发丝下,露出一张惨白瘦长的脸,颊上血滴殷红,漆黑的眼眸仿佛照不进光亮,毫无血色的唇微微颤抖着,在冷夜里呼出淡淡的雾花。
“铃娘。”萧颂语气舒缓,温和地提醒她回答。
罗铃望着他,惨然一笑,声音仿佛随着嘴唇在颤抖,“你为什么……不早来聚水县,你为什么不晚点来?”
起先声音带着浓重的喘息,几乎听不见言词,到最后忽然暴吼,吓得那些捕头立刻拔刀挡在萧颂前面。
如果萧颂早些来插手此案,也许就不用她一个女这样拼尽全力地去杀人,如果他晚点来,她就能把所有该死之人都杀光。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扰断了她的计划!所有人都明白罗铃的意思。
只要萧颂不来她就能肆无忌惮的作案?冯县尉脸色有些难堪,这话分明是在说他们聚水县衙门的官员都是草包。
冯县尉偷偷抬眼看了萧颂一眼,见他似乎不曾在意,才稍微松了口气。
“剩下两个,我会帮你解决。”萧颂不是妄言,虽然唐律上规定杀死无死罪者人才判死刑,可是肢解尸体也是死罪,之前庄尹说他们把尸体劈成了两半。
罗铃静静盯着萧颂刚毅的脸,久久,久久,面上静静绽开一抹笑,和着血,犹如在深不见光的密林里绽开的一朵曼珠沙华。
咕咚一声闷响,沉重的板斧砸落在院中铺的石板上。
“带她走。”萧颂缓缓道。
两名捕头压着毫无生气的罗铃向客栈外面走,萧颂仔细地观察院中的情形,挥手令仵作前来验尸。
萧颂撑着伞仔细勘察现场,约莫过了半刻,余光瞥见那个埋头验尸的老仵作,心中一顿,不禁低喝一声,“白义!”
顿了片刻,冯县尉小跑着过来问道:“萧侍郎,您有什么事交给下官去办吧?”
萧颂皱眉,沉声吩咐道:“令人仔细排查院中是否有凶手遗留下的线,看守好大堂,里面的一切都不许乱动。”
冯县尉老脸一僵,他这段时间一把老骨头快被累散架了。自从萧颂接受这个案件之后,他一天到晚忙得团团转,没有一刻闲着,原本以为凶手抓到就成了,没想到还要查什么物证,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虽多有腹议,冯县尉可不敢触怒这尊长安鬼见愁,连连应着,令人排查去了。
萧颂戴上斗笠,翻身上马,打算返回县衙之后连夜审案。
一袭紫衣一匹黑马,在黑夜中犹如闪电一般划破雨幕,从冉颜暂住的小院门口掠过,直奔向县衙。
但不过眨眼间,一人一骑又返了回来,扬起斗笠,看着小院里透出的灯光,跳下马,伸手叩响门扉。
“谁?”门内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
“萧颂。”萧颂闻声便知道那是桑辰,他就住在门房附近的屋。
桑辰低呼了一声,非但不曾开门,反而一溜烟地跑走。
萧颂听着远去脚步声,判断出桑辰的动作,不禁蹙起眉头,这个桑辰还是这般的小肚鸡肠。萧颂向后退了退,看着并不高的院墙,踩着马背轻轻一跃,利落地翻身入院。
一进院,便听见冉颜屋内的吵嚷声,萧颂也未走游廊,径直从院中央大步穿了过去。
“冉颜,我负荆请罪,请原谅我吧。”屋内传来刘青松的声音。
萧颂放下心来,看来是刘青松做了好几天的缩头乌龟,终于知道这么躲着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所以挑着个好时间道歉。
而这个“好时间”,就是他不在的时候。
萧颂取下斗笠,带着浑身水汽,踏入屋内。
一进屋便看见了光着上半身,背后绑着荆条的刘青松。萧颂脸色陡然冷了下来。
“桑先生说,知错近乎勇,你就看在我还负荆请罪的份儿上,原谅我这一回。话说那**也就是威力稍稍大了点,想想我一个小郎中,能凭着记忆中的一点印象把它弄出来,已经不枉……”刘青松说着说着,忽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冷飕飕的,头皮发麻,不禁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转回头,对上萧颂一身的寒冬腊月,干干地咽了咽口水,“九……九郎,你回来啦?”
“刘青松!”萧颂从牙缝里蹦出个字,刀似的眼神死死盯着他,“你说是桑辰教你负荆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