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追缉(第5/9页)

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

长时间的无功而返折磨着众人,更折磨着程兵。

分散打探早已结束,几个人回到旌阳区,开始了如长沙一样的细致摸排。

这天,程兵和小徐没有出工,而是穿着便装来到一家陌生的空调公司。重复工作让他们已经形成了一套自己的标准操作程序,两三句话,这家公司的负责人就打开心结。

“想问就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程兵双手递过一张王二勇的照片。比起台平和长沙,这照片像素似乎又高了一些,不过那只是技术的进步,并不代表案情有了什么突破。

负责人盯着照片看了两眼,轻轻皱眉,抬头望向天花板,忽而低头,再次仔细辨认起王二勇的五官:“这有点像在我们这里干过的一个……”

小徐在一旁急火火地问:“是叫王凯吗?”

负责人想了想,终于从深远的记忆边缘拉出了对方的名字:“不是,姓赵的。他的邮寄地址我倒有,给他寄过次东西。”

程兵问:“他现在人还在你这儿吗?”

负责人摇摇头:“不在了,他在我们这干了没多久,就去贵州了。”

小徐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他已经预感到这次的调查和之前的百次千次一样,都像是在号子的墙上刻正字。

他晃了晃脖子,轻轻敲了敲肩膀。

程兵接着问:“知道他为什么去贵州吗?”

负责人说:“他媳妇是贵州人。”

程兵一下就停止了手上记录的动作,小徐丧气地摇了摇头,直接出门了。

“他结婚了?”程兵再次探询,以求确认。

“对啊,还有个五六岁的孩子……”

程兵迅速在笔记本上划掉记录:“那应该不是,谢谢你啊。”

又查了几家,结果像是概率确定的测试,毫无变化。程兵自己回了出租屋,对着窗外发呆,眼看着太阳在窗户上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最后坠入黑夜。

天色暗淡,程兵离开窗边,他没开灯,家里连一个带指示灯的电器都没有,住得还不如阳光小区里的“阿凯”。

空荡荡的四壁和程兵一起隐入黑暗。

程兵从包里翻出一把壁纸刀,来到卫生间一面水泥墙面前,接着在上面雕刻着什么,随着粉尘缓缓落到衣裤上,那张人脸已经完成了鼻子以上的一半。

如在长沙一样,程兵再次和这张可怖的人脸对视。

他强迫自己像王二勇一样思考:从小不爱上学,和哥哥一起折腾,在本地学校打出一片天之后退学,外出务工。五光十色的大都市,每个身着清亮的女孩都让他无比悸动,可他连违法犯罪找一个风尘女子的钱都没有。他和哥哥都没什么手艺,修空调也是学了个半吊子,那次入室给人安装空调外机,对方家里的装潢刺痛了他的眼……

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直到现在。

这时候,王二勇在想什么呢。

程兵暗道可惜,921案发生以来,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法把自己完全变成王二勇。

出租屋房门打开,外面亮起灯,响起两个人的脚步声,蔡彬和廖健回来了。不用看他们的样子,听鞋底在地面拖拉的声音就知道,两个人和昨天一样累,结果也和昨天,包括之前任何一天一样,没有进展。

电热水壶大概是这个出租屋内唯一一件像样的电器了。蔡彬从厨房的水管里接了点水,又把水壶放在底座上。嘈杂声哗啦啦响起,壶嘴刚冒出白气,蔡彬就忍不住了,他用拳头捶了两下胃部,佝偻着身子翻出药片,没用水,直接吞咽。

看廖健的表情,程兵就知道,蔡彬今晚又胃疼得没吃饭。

程兵不知道自己能以什么姿态关心,最后只说了句片汤话:“老蔡,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蔡彬连连摆手,眉宇间尽是怕耽误排查的担心:“胃溃疡,老毛病。没事,顶几片药就好。”

廖健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疑惑地问:“小徐呢?”

程兵指了指门外。

“他闲不住,出去找网吧碰碰运气。”

过了一会儿,蔡彬似乎缓过来了一些,他表情舒展,喝了两口热水,翻开笔记本,示意程兵和廖健来到自己身边。

“程队,老廖,可以说,咱们基本上已经把德阳翻个底儿朝上了,目前看,最符合王二勇特征的只有这个叫宋武的。”

“哪个?”廖健凑到蔡彬旁边,看他手中的资料。

程兵在一旁若有所思:“去了沈阳的那个?”

“对。”蔡彬点点头,刚要继续说什么,就被短信声打断了,他随意地掏出手机,看到来信人是小徐,目光重视起来,等点开短信查看内容,蔡彬的胃仿佛一下就好了,他霍然起身,腰杆挺得笔直。

“小徐发消息,说在网吧遇到个人很像王二勇。”

程兵也一个挺身,站起来的时候,座位上搭着的外套已经套在他身上。他从墙壁挂钩上取下另外两人的外套,扔到他们手里。

“你让他别急着行动,一定确认清楚。等我们到了再说!”

关门声轰隆,脚步声急促,三个人走远了,走廊声控灯渐渐熄灭,突然又抽风似地亮了一下,似乎在遥祝三大队凯旋。

……

小徐今晚排查的网吧并不在住处附近。

门外方圆五公里的网吧几乎都被他走过一遍,这天他花三块钱打了个摩的,去了更远处,区和区,市和市的交界。

这儿的监察没有长沙严格,别说卷帘门,小徐看了半天,连普通的玻璃门都没有,只有一个门洞,大敞四开对着外面,里面的烟气都具象化了,跟着玩家打游戏的叫骂声呼呼往外飘。

小徐走进去,一股蒸笼般的燥热将他包裹。网吧门口没有传统的吧台,只有一个大腹便便的老板一脸杀气坐在凳子上,玩着像素低劣的手机小游戏。听到声音,他抬起头,没看小徐,而是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接着便从兜里掏出一个烟壳,写上时间递给小徐。

“一小时三块,烟壳别丢了,出来算钱。”

没有任何电子系统为这家黑网吧保驾护航,老板似乎承接的是停车场保安以及打手的工作。

为了更融入环境,小徐也点起一支烟叼在嘴里,把黑屏的电话举在耳边,东张西望佯装找人,嘴里还大声念叨着:“我到了啊,你在哪儿呢?里面?我没找到你啊。”

他边说边往里走,高矮胖瘦,年轻年老,他尽量把每块屏幕前的脸都看清。

不知道最近又是什么游戏比较火爆,全网吧的屏幕似乎被一台电脑统一控制了,界面都停留在这款游戏上,动感激烈的画面晃得小徐眼花,让他产生了不好的回忆:2002年,台平有那么几天电视新闻滚动播放,跟这网吧一样,每块屏幕里都是他和三大队其他人被抓捕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