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于风堂之死
随着清言肚子一天天变大,身体变得沉重,他常常感到腰酸背痛。
坐久了或站久后,总是要缓一缓的。
所以每次回了家,邱鹤年总要给时不时他揉揉腰揉揉背。
晚上清言也不大能睡好,怎么躺都觉得不舒服,一夜要翻来覆去好多次。
邱鹤年为了让他晚上睡得实诚些,每天傍晚吃过饭,都要陪他到河边走上一个来回,看看景色唠唠嗑,心绪能静下来,疲累了,晚上也能睡得更香。
他还找李婶问了该怎么办,李婶琢磨了一阵,说:“我给清言缝个长条的枕头,侧躺时垫在肚子下面,能好一些。”
她做活快,说缝隔天便弄好了。
清言晚上睡觉试了试,确实舒服许多。
半夜换了睡姿的话,身边人就悄悄把枕头换到他翻身的那侧,尽量不让他醒。只是一晚上两三次解手还是难免的。
邱鹤年心疼他,特意打了一张木床送去了香韵坊,放到了二层小屋里,让他白天也能躺一躺。
……
小豆子六个半月时,帮清言通风报信的那货郎又来找他了。
于风堂不行了,这次是真的只剩几口气撑着了。
货郎面色为难,说:“我跟他有几分交情,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抱憾而终,所以才来求你,就见他最后一面,让他死了能把眼睛闭上吧。”
清言没立刻给他回复,只是在对方失望的目光中,说:“我再想想。”
那货郎现在还仰仗着香韵坊赚钱,不敢再劝,便只好深深叹了口气,离开了。
晚上回家后,清言跟邱鹤年说了这事儿。
邱鹤年沉吟道:“不想去,便不去。”
清言低着头皱眉,没吭声。
邱鹤年抬手用拇指摩挲他的眉间,说:“你若想去,明天我陪你一起。”
清言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清言并不可怜于风堂,对那个弟弟和后妈更是毫无感情,他决定去见那最后一面,是原主在死前最后一刻,哭喊的是爹和娘。
清言想给原主个圆满。
再者,这个时代注重孝道,尽管亲父和继母苛待他的事,外面人也都知晓,但人要死了,他还不出面,恐怕日后他们夫夫两要被人说闲话。
清言自己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是,第二天,马车到了镇上,清言没进香韵坊,等其他人下了车,邱鹤年赶车去了于家。
这是清言第一次登原主的家门。
于家说是读书人,其实也就是个普通门户,宅子在镇上不算好的位置,巷子里太窄,马车进不去,只能停在巷子外街道边上。
邱鹤年给了附近馒头铺子掌柜的几个铜板,让他帮忙看着马车,这才陪清言往巷子里走去。
于家的门板合得严严实实,上面红漆脱落得斑斑驳驳,过年时贴的福字和对联都已经褪了颜色,有些地方已经残缺不全。
清言看了邱鹤年一眼,抬手敲了宅门。
敲了一阵,才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起,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于清习颓丧的脸出现在门后。
见到清言后,他愣了一愣,再看一眼旁边的邱鹤年,目光在对方完好的脸上,不敢相信似的停留了片刻,才收回去。
他脸上露出冷笑,看着他哥哥道:“这时候你倒是知道回来了,嫁出去的哥儿,泼出去的水,这家产可没你的份儿!”
清言真是一句话都不想和这人说,他开口反问道:“你们还有什么家产可分的?这间不值几个钱的破屋子吗?”
以前清言要是说这话,还真没多少说服力,但他现在是香韵坊的掌柜的,自己买一处这样的宅子完全不成问题。
于清习脸上现出愤怒之色,咬着牙看了他一阵,冷哼了一声,便转身让开了门口。
邱鹤年扶着清言迈过门槛,进了明显很久没人打理的破败院子,人都还在,荒草却长得像年久无人的老屋似的。
不远处,周艳良铁青着一张脸,站在屋门口处,本来的一脸刻薄相,如今因为嘴角耷拉了下去,眼角多了不少皱纹,又添了些苦相。
她身上穿得还体面,只是头上手上都空空的,一件首饰也没有。
往年换季时,周艳良总是要买时下最流行的衫子和首饰,把自己打扮得比年轻小姑娘还精致。
如今,镇子里当下最流行好看的,都是在那香韵坊里挂着呢,而香韵坊的主人现在就在她面前。
周艳良看着邱鹤年那没了疤痕俊秀的脸,又看到对方对清言那温柔细致的样子,还有继子身上头上的穿戴,心里头又嫉又恨。
于清习开完门,沉默着走到自己母亲身边。
周艳良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牙齿更是恨得快要咬碎了。
于清习头发没梳,衣袍也是脏的,脸上两个黑眼圈,肤色焦黄,就跟个病痨鬼似的。
她一早就交代了儿子,今天于清言可能会过来,让他找身干净衣衫换了,把自己搭理好了,别给她丢人。
可自从她跟那富户好了,想离家改嫁以后,她这儿子便不再听她的话,说什么都跟自己拧着来。
于清习也不想想,她自己日子过好了,不还能偷偷照应着他吗,他们是亲母子,她又怎会苛待自己的孩子呢。
可这事黄了,那富户找了别人,把她给甩了,于清习心里的疙瘩也无从纾解,亲母子都快变成仇人了。
周艳良越怕难堪,于清习就越要让她难堪。
这整个于家,连带着她自己的儿子,周艳良都恨了起来。
清言不管她在想什么,冲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道:“他在哪儿?”
周艳良胸口起伏,强压着嫉恨,视线往身后的门看去,冷冷道:“就等着你呢,你来了,这个老死头子就该肯咽气了。”
清言不在乎她说什么,和邱鹤年说了一声“我们进去吧”,便在那对母子旁边经过,进了屋子。
屋子里,光线很暗,味道也难闻。
药味和浓重的的臭味参合在一起,令人几欲作呕。
邱鹤年皱了皱眉,四处看了看,在家徒四壁的屋子里,找到仅剩的一把椅子,挪到了床边一段距离处,让清言坐下。
屋子里头的床上,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正躺在上面,他闭着眼睛,胸口只有微弱的起伏。
身后门响了一声,邱鹤年回头看了一眼,是周艳良进了来,她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于清言和老头独自说话,就怕这死老头子给儿子还偷偷留了什么好玩意。
家里现在都快揭不开锅,家具物什都卖得差不多了,哪怕老头手里只有一两银子,她都得抠到自己手里去。
清言坐了一会,清了清嗓子,道:“你还醒着吗,我来了。”
床上的人听见了动静,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动来动去,却一时间没能睁开眼睛,只抬起枯枝一样的手,嘴里呜呜地好像是在叫清言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