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罗密欧与茱丽叶
赵声阁下午刚从老宅抽身过来,一般他回老宅的话,是不会允许人在宅里搞大宴的,但自他回国还未抽空出来见过旁支,因此老爷子把人都叫了过来。
赵家内部倒没有什么太狗血的豪门恩怨与勾心斗角,直系的几房都是吃喝玩乐娱乐至死的纨绔二世祖,全仰仗赵声阁一人供着他们后半生的荣华富贵,是以明隆集团的权力根基一直都较为集中且稳定。
除了在专断、控制欲强的赵茂峥面前,赵声阁从很小就获得了很大话语权,况且这些年,赵茂峥年纪上去,身体大不如前了。
赵声阁年纪轻,但位份高,有时候旁支里奔五的叔伯都要喊他一声小爷,倒是家族里的小孩儿,叫他一声大哥。
赵声阁少年老成,面上都稳重地应了,其实心里烦死了,恨不得把这一个个叽里呱啦的小萝卜头们一个个扔到外面的泳池。
赵声阁从少年时代就是天之骄子,年节的时候直系的旁支的都爱把小孩往他面前送,赵声阁就得给红包,按照家族仪式对他们殷殷嘱咐认真念书快高长大之类,好像得他一句嘱咐能开光似的。
回到老宅时人都己经到齐,长环形圆桌坐满人,赵茂峥也已在主位就坐,不过赵声阁没到,没有人动筷。
等赵声阁坐下之后,晚餐才正式开始。
因为没有太激烈的利益争夺,氛围倒也有一种虚假的温馨,几房女眷都殷勤关怀问候赵声阁,后又打趣起家族里的年轻子弟的婚嫁大事,不过是没有人敢过问赵声阁的。
公事、私事都不敢。
没人能做他的主。
赵宅的菜那么多年了还是不合赵声阁的胃口,他掀开汤盅,垂眸扫了眼,心里叹了口气,应付完一顿饭,他便乘坐沈宗年的车来了卓智轩的新酒店。
坐陈挽旁边的一个青年叫蒋应,人很和气,是留美回来的画家,书香世家名门正派,目前在海市做策展人和古玩鉴赏。
他不是商海里打打杀杀的人,但同沈宗年关系很好,便也不大忌讳问起前段时间大家都讳莫如深的事。
“我听家里的长辈说,麦太太现在还日日去隆明大厦门口喊冤抗议。”
谭又明嗤道:“把她老公去夜店玩嫩模的照片拍到她面前都不信,麦家辉跳楼前还坑了她一把,把债务全转到她还没毕业的女儿名下去了。”
另一个人有些无奈摇头,对赵声阁说:“现在传得更加变本加厉,最新的版本是麦家辉跳下去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是你打过去的,现在个个胆寒,就怕接到你的死亡来电。”
赵声阁不知是在想什么事情,看大家都看过来了眸心才重新聚焦,很多时候,应酬啊开会啊,旁人觉得他沉稳少言,不动声色,但有时候他其实是在发呆想自己的事。
赵声阁也知道这件事最近闹得满城风雨,他自己是无所谓什么名声的,阎王也好罗刹也罢,他拿热餐巾擦干净手,平静地跟大家解释:“我没有打,只是双方选择了履行合同的不同方式。”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期限届满,债权人赵声阁选择申请执行,债务人麦家辉选择永久破产。
听他是这么分析的,大家便都静了一瞬,换了个话题。
在场陈挽资历辈分最低,他主动负责给大家盛汤,转盘转到赵声阁面前时他正在跟沈宗年说话,没有拿,谭又明想吃个别的,便把转盘转走了。
陈挽手指点着酒杯,怀疑前几次是否只是自己撞彩,赵声阁挑剔他是知道的,但也没像今晚那样无从下手。
还是时间已过去太久,读书时代出现在他们学校食堂的少年赵声阁是他的臆想。
陈挽只能猜是他今日没有胃口,可是后面服务员给大家各分了一小碗鲍龙海鲜粥,他又慢吞吞吃完了。
陈挽把杯中的酒喝尽,从剔透的杯壁上看到自己垂下的眼睛,有些迷茫。
他话很少,同在场的人也不熟,偶尔同会主动与他说话的蒋应交谈两句,但大部分都在安静品评卓智轩重金请来的大厨的厨艺,并默默在心里打出分数,他做事喜欢有始有终,记录下菜品的味道和口感,之后可以给好友一些反馈和建议。
宴会临散的时候,大家都过来跟赵声阁喝一杯,毕竟见他一面不易,以后也只会更难。
陈挽有点犹豫,但又觉得以后或许也不会再有这样混在人群中敬赵声阁一杯的机会,所以他往自己杯里倒了诚意很足的白酒。
只是不巧,轮到他的时候,赵声阁抬手看了眼腕表,和沈宗年先走了。
陈挽迷茫地眨了下眼睛,心像踏空了一步,他的手都已经要举起酒杯。
幸好没有什么人察觉他的动作,只有坐在他旁边的蒋应怕他觉得尴尬,递过来一个安慰的眼神。
陈挽倒不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只是觉得有些可惜,挠挠后脑勺给蒋应回了个微笑,自己悻悻把那杯白的慢慢喝了。
发酵不足,后调微涩。
但酒是他自己选的,涩也得喝完。
大家陆续离开,陈挽最后一个,无论什么场合,他都是留到后头扫尾善后的。
果然就被他发现赵声阁的位置上落下的一个烟盒和佐罗打火机。
陈挽眸光微顿,像意外发现宝藏,神色倒是很沉稳,走过去站定,冷眼打量。
烟是罗密欧与茱莉叶,他以为这个牌子已经专产雪茄不做香烟了,原来是改为私人订制,烟盒花纹古典,质感很好,陈挽鼻尖动了动,橘调,很轻淡。
他印象中赵声阁其实很少抽烟,也从来不在公共场合吞云吐雾。
他只在一次饭局出去透气时远远见过一次,对方咬着根细烟,峰形漂亮的嘴唇看起来很红,很软。
陈挽站在原地,垂着眼,面无表情。
拿。
不拿。
这是重宾包间,没有装摄像头,手指已然有些不受理智控制蠢蠢欲动。
外头提琴乐起,人来人往,一门之隔,陈挽面色还算镇定,但心跳已经快起来,像个一切准备就绪的贼。
潘多拉的盒子就在眼前,和他的主人一样,神秘,矜贵,充满诱惑,只等着他亲手打开。
陈挽的手慢慢伸过去。
过了数秒,又收回。
陈挽果断叫来经理,说有客人落了物品,让他把烟和打火机包好交给赵声阁助理。
经理今天和陈挽共事了一个下午,对他很是信服,陈挽特意嘱托交代的,就一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过了一会儿,经理回来,为难告知他联系不上对方。
陈挽了然:“没事,这位客人是比较难找。”毕竟是连赵本家的人都要经过二秘三助才能见上一面,陈挽拿回烟盒打火机,说,“辛苦了,你去忙吧。”
他在灯光璀璨的宾客厅逛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卓智轩,对方看起来春光满面,看来下午的劳累没有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