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暖手
寺庙来往人很多, 周围十分嘈杂,温西的声音又很低。
程肆差点以为刚才那句话是他幻想出来的。
因为他太想念温西。
寺庙位处半山腰,早晨缭绕的雾让周围的一切变得朦胧潮湿, 程肆的眼睛也很湿。
这瞬间的不真切感,让他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也不敢眨眼,怕一眨眼梦就碎了。
电话那头温西在温柔地喊他的名字。
程肆终于回过神来。
他清醒后的第一反应, 是不是温西在和别人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对他说喜欢是输了后受到的惩罚, 又想到温西如今行踪不定, 没有时间玩这些幼稚的把戏。
几乎所有人都告诉他,爱上温西是痴心妄想,以致于到最后他自己都信了。
的确, 温西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 而他如此普通平凡。
所以不论温西把她当成小狗,还是召之即来的纾解工具, 他都觉得合情合理, 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反正是他自愿。
但现在温西对他说, 她也喜欢他。
如同一无所有的人得到了上天最好的馈赠。
对面始终不说话, 又看不到程肆的表情和反应, 温西忽然就后悔在电话里和他说这件事。
这么想着, 她犹豫了下,还是挂断电话,给程肆打了星聊视频过去。
“为什么看不到你?”程肆接起视频, 屏幕上除了右上角的自己,温西那边的屏幕黑漆漆一片, 他忍不住表达自己的想念,“我想见你。”
“我现在不方便。”温西说。
程肆失落地嗯了声,心脏跳动的频率快得不可思议,他深吸好几口气,仍然收效甚微,又觉得还好看不见温西,否则他也许会激动到呼吸困难。
他平直的睫毛颤了颤,掀起眼皮看了眼镜头,问她:“你是不是看了那封情书?”
男生这副模样被温西尽收眼底,她笑了声:“你说的,想你了再打开看。”
程肆耳根发热,有种在她面前被剥光衣服的羞耻,带着不真切感,再次向她求证:“那我们现在,算是在一起了吗?”
温西给出了肯定答复:“是。”
程肆又看了眼镜头,傻里傻气地追问:“在一起后,会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同了。”温西说,“回去后,我就去和陆献言说清楚,解除婚约,不会让你见不了光了。”
程肆担忧地问:“他不同意怎么办?”
“他不同意,陆家其他人也会强迫他同意。”温西哂笑,和他解释,“你还不知道吧,我躲了多久,许蔺深就躲了多久,他现在负面新闻缠身,我父亲又彻底昏迷不醒,温氏集团股份暴跌,内部都快打起来了。”
之前温西怕他多想,叮嘱过他最近少看新闻。
是以温氏集团的变故,他现在才知道。
“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程肆犹豫了下,问出了最想问的。
“还不知道,得再等等。”
看着对方那张明显变得担忧的脸,温西不愿意他陷入担惊受怕的内耗里,便转移话题:“回来给你带礼物,想要什么?”
程肆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一时也想不出来要什么,就摇摇头。
然后他就听见温西很轻的一声啧。
带着点被拒绝的不高兴。
于是程肆连忙改口:“……要的,我要。”
温西:“那要什么?”
程肆认真思考了片刻,想出来的却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温西同意他的追求,肯和他在一起,这是程肆梦寐以求的事。
但他知道,在一起的期限很可能十分短暂。
也许温西过几天就会厌倦他,也许温西其实是在可怜他,也许温西某天就会清醒过来,所以他不敢要太多虚无缥缈的东西,怕温西以后为难,就说了个最容易的。
他说:“那你给我回一封信吧,写什么都行。”
温西愣了愣:“你真是……”
后头的话又一下打住。
程肆顿时感觉忐忑:“你不愿意也没事的。”
“没有不愿意,”温西似乎感觉好笑,嗓音里带着明显笑意,“是想夸你很会挑礼物的意思。”
“我答应你,”她笑着说,“让我好好想想给你回什么,才能对得起你这封情书。”
温西面前正放着那封展开的粉色信笺。
她右手受了伤,无法动弹,只能将手机开免提放在旁边,左手压着信笺,以免被风吹走。
温西看着信笺上的笔迹,程肆的字迹实在没什么美感,哪怕他刻意端正地一笔一划地写,也只是在潦草的基础上添加了更多的笨拙。
笨拙潦草,却饱含爱意。
给温西:
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是9岁那年,从母亲的口中,你送了我很多玩具和零食。
我很高兴那个地方有人能记得我的名字。
那个时候就很想认识你了,可我和你之间毕竟隔着银河和天堑。
我只好把你当成我的动力,想要靠近你,所以努力学习,想要被你真正地记得,所以那天敲开了你的房门。
很多人都说我勇敢,但其实我根本不是那么勇敢的人。
这些年发生了好多事,每次从噩梦中醒来,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催使着我堕入深渊的念头就会变得尤为强烈。
很多次,我都想对自己说,要不算了。
算了,不挣扎了,让生命就停在这里。
可每次到最后,我都会想起你。
因为有你的存在,我才能和这个世界重新和解,强烈地相信自己还拥有握住光的权利。
你真的很好,也真的很厉害,一直追随着你,我从来没有迷失过方向。
到底有多喜欢你,我形容不出来。
不论怎么形容,好像都显得很可笑,毕竟温西那么耀眼,程肆十分平庸。
但可笑就可笑吧——
我想告诉你。
温西,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
——程肆
和这封情书一起附带着的,还有一张手写的卡片,上面是誓言般的一段词:
愿可做你脚下那堆烂泥
来守护你,我愿意躺在最污秽
化做了尘土,腐化中等你
甚至输出我血液
无惧被刺死
……
这间房的窗户关不严实,卡在铝合金槽里,始终留着一条罅隙。
温西躲在这种毫不起眼的犄角旮旯里,从头到脚做了伪装,旁边掉漆的小桌子放着一碗吃了小半,调料味重到令人反胃的方便面。
温西点燃一根劣质香烟,躺在狭窄凌乱的单人床上,将信又看了一遍。
风从那条罅隙里灌进来,将浮白的烟雾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