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万和园里, 小皇帝和太后住到了齐阳殿,身为摄政王的盛玦,便住在齐阳殿西边不远的广华殿。

江洛瑶也来了广华殿,因此空闲之时,也经常去太后那里坐着。

这是她第一次见年幼的小皇帝, 小皇帝今年也才七岁, 个子不高,见了人也不太喜欢说话,但性子很温和,看向他人时,眼神中全是一片良善。

江洛瑶从没见过这么温顺的孩子, 在她印象里, 自家胞弟这个岁数, 可是能淘气到上房揭瓦的地步, 天天都免不得被自己爹爹一通揍。

太后说, 小皇帝从小就性子软, 基本都不和别人生气的。

从小如此,那倒是难得。

江洛瑶没有说别的什么, 只是想, 这般温和待人的孩子, 将来成为君王,应当也是一代明君。

后来的那段时日, 她经常来太后这边, 也多见了几次小皇帝, 果真就如同太后所言, 小皇帝脾气好到了极致,甚至对待身边伺候的人, 都是态度温和的。

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这种人吧。

江洛瑶有次在齐阳殿陪太后时,还遇到了摄政王,对方正好来看望小皇帝,两人刚见面,就心照不宣地彼此假装不熟,话都没说什么。

太后根本不知道他俩的事情,也不疑有他,甚至还特意帮着两人介绍了一下对方。

江洛瑶疏离又礼貌地问候了一声摄政王,然后见对方很端严矜持地对着自己点了下头,也就算打过招呼了。

其实他在外面时,一般都是这种样子的。

只有回到王府或者在殿内关上门时,对方才会卸下伪装,变得幼稚好些。

要不是江洛瑶亲眼所见,她也不敢信对方今早还拉着自己胳膊,问他戴哪个发冠好看呢。

江洛瑶:“……”

好意外,真的不敢相信。

紧接着,江洛瑶看到盛玦朝小皇帝那边走过去,半俯下身问小皇帝课业最近学得怎么样,然后还随机检查了几句,才放心地起身去一边坐着了。

小皇帝很信任他,背到不会的地方,就小声地喊皇叔,试图让对方心软提醒一下。

但盛玦怎么可能提醒,他待人都是很严厉的,就算是小皇帝背不出来,他宁愿给对方另外添置点儿课业,都不肯开口提醒一句。

江洛瑶安静地坐在一边,看他俩相处的模样,心中也多了几分宁静。

摄政王就那样坐在不远处的香檀细刻镌花靠椅上,骨节分明的十指扣在一起,宽袖从靠椅边上垂下来,就算随意坐在那里,都显得十分气宇轩昂。

他这身衣裳,是晨起时,自己挑了好久才选好的。

最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突然变得十分地注重穿衣扮相,每天早上穿什么,戴什么,都要她按着心意来选,好像他不在乎自个儿喜不喜欢,而是要她觉得好看才行。

因为是江洛瑶自己精心挑选的。

所以她自然觉得是顶级好看的。

比如摄政王现在放松膝头坐在那边时,侧裁三层的下襟几欲垂在地上,那衣裳是特意按着他的身量裁的,尤其是下襟那块,用了最挺括筋感的菱缎,绣上奢华的金色暗纹,再用玄色线勾出繁复细碎的花样,显得古拙又大气。

江洛瑶很喜欢。

所以就叫他穿了。

平日给他挑衣裳,都没有今早上花的时间长,江洛瑶全选的是自己觉得最好看的,因为过于用心,对方比平时走得走迟一些,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好好打量一下。

幸好。

她想,幸而他今日刚好要来检查小皇帝的课业,自己才能像现在这样细细地欣赏一下自己给他选的穿搭。

真好看。

尤其他穿了这身衣裳,才让这衣裳呈现出该有的华美质感。

江洛瑶足足盯着瞧了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一旁的太后见她沉默,还以为对方是因为见到摄政王所以拘谨了些,便开口缓和气氛道:“洛瑶不必拘束,摄政王虽然看起来威仪严厉,但从来不会为难姑娘家。”

听到太后突然开口,盛玦也把视线落到了这边。

江洛瑶应了太后的话,表示自己并没有感到拘束。

“可哀家怎么觉得,你好似有些紧张呢。”太后笑着拍了拍她手背,“别怕,哀家在这里呢。”

江洛瑶也不知道太后如何把事情误会成了这个样子,只能朝对方微笑一下,缓解心头的尴尬。

她怎么会怕他呢。

自从及笄之后,她便一直在摄政王府上住着,也没见过别的什么男子,成天都是他陪着自己,别说害怕了,她根本在对方面前,没有丝毫紧张和拘束。

这段时日,她们一起在夜晚看过星子,吹过凉风,也会在一起用饭,晨起时,她会给他选好衣裳……

她环抱双臂时,甚至还可以想象到对方窄劲坚实的腰大约是几尺……

但是太后不知道。

太后以为她在畏惧摄政王。

她没办法解释,只能对着对方露出一点温和笑意。

“洛瑶笑起来真好看。”太后夸赞她,“在哀家见过的京城贵女里,只有洛瑶能美到叫人印象深刻,哀家第一眼见了就再没忘过。”

太后这样说着,那边的盛玦默默把目光跟了过来,也锁住了江洛瑶。

太后还说,岳昌侯也真是不急,女儿及笄这么久了,一点儿要选夫婿的意思都没有,那些京城里面家世好的公子,都很少有人能见一下江洛瑶。

真是太可惜了,若是那些公子哥们见了,怕是当天就会叫人上门去提亲了吧。

太后越说,盛玦的脸色越黑,到最后,几乎是拂袖起身就走。

“别管他。”太后说,“脾气就这样,哀家都习惯了。”

江洛瑶:“嗯。”

太后摆了摆手,捏过一旁摆着琉花漆盏,和她闲聊道:“近日的凤仙花也开了,用来染指最好不过,来,哀家教你。”

这边倒是过得风平浪静的,那边的朝臣们可就不太好过了。

一个时辰前,摄政王正因为一件事儿在给朝臣们施压呢,结果满堂文武都成了哑巴,谁也没敢触这个霉头。

盛玦拎了几个人出来,那几人更怂,愣是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说出个能听的话来。

人,都跪了一地。

座上的摄政王却是突然毫无预兆地起身,看样子不知道是要去做什么。

众人吓坏了,以为他心情实在不好,要砍几个人整顿一下这次这事儿。

谁想到盛玦什么也没说,只是起身走了而已,也不知道后来是去何处了。

朝臣们站了一屋子,不敢走,更不敢起身。

跪着的还在跪着,站着的也站在原地去等。

堂中万分安静,谁也没有吭声。

时间渐渐过了许久,众人都以为摄政王不会回来了,便也终于松了口气,跪在地上的人都踉踉跄跄地站起了来,脸色都很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