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早餐

“嘶!”

贺止休下意识抬手想挡掉, 临到末尾,又突然想起这是路炀的枕头,手上拍开的动作又紧急改成了抓,一把将枕头抱进了怀中。

“突然这么暴躁, 起床气吗?”

贺止休抬步进门, 正欲关上,就见地上的路炀突然一下站起了身。

不知是不是因为动作太迅猛的缘故, 身体明显不稳地晃动两下。

贺止休下意识上前想去扶, 然而步伐尚未迈出,路炀突然出声道:“出去。”

少年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乍一听是有些含混的,与平日波澜不惊的冷调或耐心告罄的烦躁不同,隐约还透着点其他非常微妙的情绪。

贺止休动作下意识一停。

他还没来得及品出这点不同以往的东西是什么, 只见路炀已然重新稳住了身体。

窗外小雨淅沥, 清晨微光如游鱼般从窗帘缝隙钻入,寝内乍然望去其实比昨晚熄灯后仅余一盏台灯时还要昏暗稍许。

从贺止休角度望去, 只能看见路炀削瘦的肩背。

略显宽大的白色睡衣透过光, 可以隐约窥见丝许被包裹其中的腰身线条, 下方衣摆压出好些层褶皱,往日总是柔顺的黑发此刻从后脑勺一路凌乱毛躁到头顶;

而主人俨然对此毫无知觉,此刻只是微微喘息着垂下了头。

宽大衣领在动作间向后褪去,露出线条漂亮的脖颈, 与那块不常显露于空气的后脖颈肉。

是昏暗光线也无法阻碍的瓷白。

一步之隔的走廊上喧杂吵闹,头顶弥勒佛的声音仍在有条不紊的响彻,语速缓慢如唐僧念经, 恰好与四面八方猴孩儿般的鬼哭狼嚎形成呼应。

一时之间,没有人注意到这片方寸之地的微妙寂静。

贺止休在一瞬的愣怔后飞快回过神。

明明应该是很稀疏平常的一幕, 这一刻却不知怎的,心底莫名涌上丝丝不自然,迫使着他略显不自在地别过了脸。

“咳,”

贺止休视线在屋内乱飘,将方才断掉的话重新续了回来:“昨晚收拾东西后在行李内找到的,本来昨晚就想给你,后来忘……”

他话音未落,只见路炀突然抬起头,转身就朝卫生间迈去。

短短几步路,步伐迈得却几近到小跑级别,甚至连拖鞋都忘了勾,就那么赤脚而入。

下一刻只听“砰!”的一道巨响,卫生间门被重重关上。

紧接着是咔哒几下落锁声。

“路炀?”

饶是贺止休这会也发现了不对,心中那点还没来得及成形、细思怎么回事的微妙与旖旎,顿时被统统压下。

他反脚带上门,将枕头随手往边上一丢,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独卫门前,屈指轻轻敲了两下,“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房间静默数秒。

路炀的声音才终于隔着门板嘶哑响起:“没有。”

贺止休眉峰紧蹙:“真的?”

“我要洗个澡,你出去。”

门后响起哗哗水声,路炀大概是拧开了花洒,本就喑哑的嗓音融在水声中愈发听得不清晰,“门帮我带上。”

贺止休下意识道:“不是昨晚刚洗过,又洗?”

“……”

门内沉默两秒,闷出一句冷冰冰的:“你管我。”

贺止休还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转了两圈,最终还是变成简短的:“那行,祛疤贴我给你放桌上了,洗完澡你可以试试。”

门内没有回应,唯有水声变得更激烈了几分。

贺止休收回悬在门前即将敲下的手,面带犹疑地看着紧闭门板数眼,才转身往门外走去。

路过床边时,他又顺手拎起垂落在地的薄绒被。

置放在寝室中央的寝桌依然保持着昨夜书本堆放的状态,唯一的不同,是压在最上方的东西变成了一张半折起的信纸。

贺止休认出那是齐青乐的“道歉信”。

他微微眯了下眼,逆光而立让他面庞笼下寸许阴影,本就深黑的瞳孔愈发窥不出半点思绪。

片刻后才见他收回目光,将手中巴掌大的分装盒放在桌上,跨步离开寝室。

“咔哒。”

关门声响起又落下,603寝室重归寂静。

方才的诡谲气氛仿若只是清晨后的错觉,弥勒佛长腔拖调的声音与混乱暴躁的抱怨依然盘旋在上空,经久不绝。

独卫中。

路炀单手撑在洗手台上,确定贺止休的动静彻底消失在门外后,才终于咣当一声丢掉手中的花洒。

应中寝室条件优越不单在双人间配置上,更体现在独卫中。

每间独卫面积宽敞,盥洗台与洗浴室甚至做了个干湿分离,宽敞的台面上方悬挂着块半身镜。

路炀进来的着急,没开灯,唯一的光源便只剩不远处上方的一小块天窗。

他在这点不甚明亮的晨光中突然俯身,凑近镜子,连衣摆被洗手台上的余水沾湿也顾不上,额角一侧沉沉抵住镜面,同时另一手飞快撩起脑后的黑发,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将后脖颈清晰送进镜中。

紧接着他以近乎侦查级别的目光,一寸一寸地仔细打量着镜中映出的小片后脖颈。

身为一个Beta,路炀自小与信息素无缘,自然也从未关注过自己的后脖颈长什么样,平时又该是什么样子。

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教科书中明确写着,Omega的腺体在平时也与其他两种性别不同,是会微微凸起的,且会散发一定独有气息的。

简称信息素气味。

然而镜中,那块路炀从未多加关注过的肌肤则是一如既往的平滑柔软,瓷白肤色下甚至能窥见星点青色血管。

唯一凸起的,只有因为颈部线条压低折起、皮肤被迫拉扯绷紧后,而变得尤为明显的后颈骨。

——没有任何想象、或教科书中所描述的异样;

掌心覆盖在上方时,甚至因为手掌温度过烫,反倒觉出一丝凉意来。

气息更是只有昨夜发梢残留的洗发露的味道。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直到此刻,路炀才觉大脑深处,从睁眼那一刻便紧绷的弦终于缓缓松开。

——他其实很少做梦,除了刚转学来应中的那段时间因为状态问题而时常失眠多梦外,大多数时间任凭睡眠深浅长短,都不会做。

但即便是那段状态不好的时候,做的梦也大都零碎而混乱的。

如意识陷入浑浊的虚空上下沉浮,睁眼时除了昏沉外,再也想不起其他。

像昨夜那种,完全是平生第一次。

即使此刻醒来挣脱,也亲眼确认后脖颈毫无变化,身体更无任何异样,那股难以言说的隐秘异样仍旧如影随形般盘旋在大脑深处。

“……你需要我的标记,”

梦境中贺止休的声音不受控地再次于脑海深处陡然响彻,连同滚热的鼻息与难以忽视的热度、肢体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