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葱

翌日。

天光大亮, 金色晨曦刺入寝室,路炀刚睁开眼,就听嘎吱一声轻响。

紧接着是贺止休拎着东西进门的身影。

少年换下了校服,外边套了件浅灰色毛衣, 略长的黑发散落在肩头。大概是刚洗过没吹干的缘故, 难得不怎么蓬松,两侧刘海都被随意别至脑后。

乍然望去还有点陌生。

路炀被晨曦刺得眯起眼, 还没开口, 贺止休率先注意到。

他把东西往桌上一搁,回头弓身, 伸出指尖去戳床上人的脸,逗弄道:“醒了?”

“……”

路炀下意识想伸手拍开,然而被子外太冷, 他退而求其次往下缩了缩。

在那根手指紧随其后跟上前一秒, 他立刻眯眼冷声警告:“滚。”

贺止休眉峰一扬:“起床气还挺大,昨晚没睡好?”

他顿了顿, 又似笑非笑地问了句:“还是手还酸?”

不提这茬还好, 陡然提起, 路炀顿时只想下床踹他。

家长会过后,宿舍楼基本空了,六楼更是只剩他俩。

路炀向来不大习惯进他人的寝室,尤其与603基本是路炀一人独寝的不同, 613还多了个季炎。

即便对方夜里不在,但残余的Alpha气息依旧浓重。

最开始路炀还对贺止休说的想好好学习持有怀疑态度,因此进门后, 他当机立断塞了两套卷让对方先写。

出乎意料的是,Alpha没有半句反抗, 果真一如楼梯里坦言的那般,格外认真地做了起来。

——然后路炀就成功发现,那道压轴题可能真的像贺止休说的那样,大半是蒙的。

但能蒙对也是因为思路抓的对,后边没答上来,纯粹是平时累积不够、上课不够用心,老师讲的知识点听得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下了课就全部倒入垃圾桶,且从来没有主动认真思考过这类型的题——甚至可能都没怎么接触过。

路炀向来独来独往,给人讲题的次数不多,之前绝大部分的经历都是给宋达讲。

但宋达主动求学的次数屈指可数,仅有的几次,一多半都要在结束时一脸茫然地反问你刚刚都说了啥。

他原以为贺止休也会如此。

但出乎意料的是,Alpha在短暂沉默后,居然恍然大悟地点了头。

“真的懂了?”路炀当时罕见地追问了句。

他在学习上向来不含糊,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不喜欢也无法理解不懂装懂。

但揣摩着贺止休平日里的德性,他还是笔尖抵着卷子主动说:“听不懂我可以再复述一遍,或者换个思路。有问题直说,成绩不会骗人。”

贺止休当时盯着他笔尖,满脸正色地问:“真的可以直说吗?”

路炀余光瞟他,示意他讲。

贺止休捏着笔正襟危坐,肃穆而郑重地开口:“我今晚可不可以留寝?”

然后毫不意外挨了路炀一脚。

Alpha没个正经,路炀也懒得再给好脸。

他踹完当场转身,从那个装满各式各样习题册的行李箱中,翻出一道题型差不多的丢给贺止休,让他重做一遍。

贺止休终于不敢再皮了。

他捏着卷子沉思了好半晌,终是没忍住,由衷诚恳地发问:“我在你心里有这么菜么?”

“满分七百五你勇夺三百五,我在卷上撒把米鸡啄出来的分都比你高,”

路炀半丝余光都懒得给Alpha,眼皮也没抬一下冷声讥讽:“所以自信点,去掉问号。”

“……”

贺止休被堵得哑口无言,终于低头乖乖做题。

结果没安静两秒,路炀又觉脚尖在桌下被人轻轻踢了踢。

他懒得搭理,挪到一边,Alpha却没完没了的紧追而上。

深夜寝室本就寂静,半点动静都变得尤为明显,鞋底擦过地面的摩挲声混着笔尖划过纸张的动,静足够让满是寂静变得吵耳。

直到路炀彻底忍无可忍的时候,贺止休终于停了下来。

不止有脚,还有手。

“路老师,我们来打个赌吧。”橘红台灯照亮贺止休的脸庞,Alpha俊美的五官被镀上一层难言的暧昧。

路炀其实在他开口的瞬间,就猜到这人想说什么。

但那一刻他给最后一道题划下了句号,撩起眼皮,明知故问地开口:“什么?”

“如果我写对了,可不可以让我留寝?”

贺止休支着下巴,冠冕堂皇地说:“六楼这么空,男朋友怕黑又怕鬼。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陪陪他。”

他把卷子往前一推,灯光照亮卷面狂狷的笔迹,每一个步骤都干净整齐。

路炀只需一眼便能认出,都是方才自己一一解析过的。

Alpha嗓音喑哑,像征询,又像引诱。

他喋喋不休地追问:“你觉得呢?”

那大概就是失控的开端。

划了红钩的卷子被扫下桌面,电量耗尽的橘红台灯来回闪烁,冰冷空气被布料摩挲与交织的呼吸点燃,温度难以遏制地节节攀升。

黑暗剥夺了视觉,却放大了其他感官。

路炀却只能感觉到贺止休将额头抵在自己肩窝处的触感,以及陌生电流席卷四肢百骸、想逃却无处可逃的滋味。

他在绵密难捱的体验中被迫握住了手,天生的体寒也无法让他掌心恢复冰冷,整个人滚烫如浸入沸水,虎口那寸肌肤不断被触碰摩挲,直到腾不出心神去感觉。

他无法遏制地颤抖,像幼年第一次踩着滑板站上一米高的坡台,额角都沁出了热汗。

只不过那一次是风吹走了咸腥。

这一次是贺止休吻走了淋漓。

等一切结束时,路炀指尖手腕近乎没了知觉,分不清是被烫的,亦或者酸的。

但他根本来不及细究。

因为疲倦与困意如山海倾覆,他蜷缩在被窝中,后背抵着墙,前额是贺止休的胸膛,伴随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贺止休的心跳,不受控地坠入意识深渊。

直至此刻悠悠转醒,倦意与滚烫都随着深眠一并堙灭于黑暗,手腕指尖残存的酸胀感,终于让路炀知道了昨晚近乎没了知觉的原因是什么。

然而罪魁祸首丝毫没有反省的模样。

路炀杵在盥洗盆前刷个牙的功夫,这人都要支在门框边彰显存在感。

末了还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地问:“握得住么?要不要我帮你?”

“……”

路炀哗啦一声吐掉满嘴泡沫,冷冰冰道:“给你三秒时间,自己滚回寝室,再废话一句待会就给你从阳台上扔下去。”

前半句威慑力太重,贺止休不敢再皮了。

但余光扫见镜前少年黑发下耳梢的那一抹红,昨夜记忆不受控地浮出。

他又忍不住心猿意马,低声说:

“主要台灯没电了,看不见你,不然应该不会那么久。”

大概真的是熬夜伤脑,路炀一时半刻居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