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爆发

正午, 高二教职办公室。

屋内门窗紧闭,正值饭点,不论走廊亦或工位都空无一人。

班主任端着盛满热水的一次性杯子放下,等最后一个老师身影也从窗外消失后, 他才终于开口:“说说吧, 遇到什么事儿了?”

贺止休并非头一次被老师喊来办公室约谈,但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正经的。

他接过暖烘烘的一次性杯, 没喝, 道了声谢后才缓缓道:“没事。”

“没事?”

班主任一推镜框,眼神犀利:“没事你前面上周周测还好好的, 这周怎么突然就掉成这样了——全部不及格,年级排名就不说了,班级也直接触底, 比期中还严重。”

月考两天, 成绩出得快,事实上头天结束, 三班就有人隐隐听说这次班上有个人题目错的格外离谱, 当下还引起不少人惶恐不安, 尤其宋达,生怕这个倒霉蛋是自己。

所有人都怀疑过这个人会是谁,独独就是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贺止休。

几次周测的节节攀升一度让所有人忘了贺止休的期中成绩,甚至月考前的最后一次周测成绩出来后, 武子鸣已经当他期中不过是刚转学来的不适应罢了。

万万没想到第二次月考,在三班因为这次题目较为简单而平均成绩集体上拔的时候,贺止休毫无预兆又跌回了原样, 甚至比期中时更甚。

分数出来时所有人都惊了,班主任直接放话让他午休去办公室单独面谈。

既是疑问, 也是担心。

高分与低谷仅在一周间发生,即便应中的学习环境算不上高压,也很容易因为打击而出现心理问题。

然而此刻,班主任忽然发现自己大概是多虑了。

只见Alpha面色平静,不见丝毫因为成绩断崖式跌落而惨遭打击后该有的失魂落魄。

他身形笔直地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剐蹭着杯壁,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周测和大考还是不一样的,说不定这才是我真正的水平,之前那几次都是偶然凑巧。”

“周测的题目也是我出的,考试是我监的,卷子也是我批的,偶然凑巧答对一次可以,但次次偶然就是必然,”班主任不吃它这套,敲着桌子道:“我听监考老师说,你考试全程心不在焉的,边上有人作弊被抓都浑然不知,所有科目都审题马虎成这样,总得有个原因。”

贺止休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作答,班主任仿佛生怕他再来一句混不正经的插科打诨,直截了当地将话锋一转:

“上次家长会过后,你爸爸又给我打了次电话。”

贺止休捏着杯子的手一顿,终于正视望去:“为什么?”

“他说希望你去留学,但你不乐意,希望我给你做点这方面的思想工作,”

班主任双手交叉置放在桌,下方那张月考成绩表格外醒目,尤其贺止休那串被重点标红的、低于平均分的分数。

“我是不太赞同家长强制性把学生送出国那套,尤其如果你自己没有这方面意向的话,”出乎意料的是班主任突然说:“我查了你之前的成绩,发现你小学那会还参加过奥数竞赛,差点打进省赛里,初中学校也很不错,怎么后来突然就一跌不振了?”

贺止休没料到班主任居然还会调查这个,立在原地愣怔片刻才说:“没有,就是……”

他顿了顿,像是一时间找不到理由,隔了会儿才继续:“……突然对学习没兴趣了。”

“突然没兴趣?”

“嗯,”贺止休扯了下嘴角,“太久了,记不清了。不过小时候成绩好长大了不行的人也比比皆是,或许我只是现代版的伤仲永而已。”

Alpha生了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乍然望去格外叛逆,说起话来却又比谁都彬彬有礼,言辞间的谦逊足以抹去外表所带来的初印象,交流过程里甚至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诚恳——但也仅限于一丝。

如果说路炀身上的距离感与冷漠是与生俱来,而天生喜静不愿喧闹,注定了他不可能随意与人交言过深,也不习惯袒露心声;那么贺止休更像是强行把自己兜进一个深井中,拒绝、或者说是抗拒任何一切试图接近自己、了解自己的事物。

他单手拎着一次性杯杵在桌前两步之外,神色表情格外淡然,油盐不进地仿佛任凭接下来是继续质问或推心置腹的交谈、甚至是痛骂挨罚,都无关紧要。

班主任看了他半晌,终于他叹了口气:“毛都没长齐的人,谈什么伤仲永,要谈至少也得到我这个年纪了再说——行了,回去吧,卷子发下去后错题全部给我抄个两遍,再做个错题本,下周一回校交上来我检查,不会的讨教你同桌或到时候单独问科任老师都行。”

贺止休应了声好,转头正要走,班主任忽地又叫住他。

“你家里希望你出国这件事,你怎么想的?如果你是因为不想去,但跟家里意见相驳才影响到成绩的话,我回头跟他们谈谈。”

四面八方寂静无声,走廊唯一的动静只剩半空阴云带来的绵密闷雷,邻位的香薰机正亮着橘红灯光,在贺止休手背上落下浅浅一层。

“不用了老师,”

片刻之后贺止休终于开口,垂在身侧的手不引人注意地握紧。

他仿佛下了什么决心,声音低沉而沙哑,近似呢喃:“我也不一定不去。”

班主任一顿,似乎还有话要说,但贺止休却率先冲他一点头,以作告别,旋即头也不回地转身朝着大门迈去。

咔哒一声轻响,冷风席卷,门板合上。

贺止休站在门口,握紧的双拳还没来得及松开,他余光忽的觉察到什么,骤然一扭头。

“……路炀?”

只见数步之外,本应该去食堂吃饭的路炀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被拉至顶端的校服衣领浅浅遮住一小截下巴,黑色镜框挡住他大半神情,从侧面望去时很难窥清对方此刻的神情,只能勉强从站立姿势里辨别出他应该不是刚抵达的。

“你怎么来了,”短暂错愕后,贺止休再次开口。

他转身似乎想抬步过去,但仅一瞬又微妙地顿住,停在原地问:“不是去食堂吃饭了吗?”

“没有鸡蛋羹,不太想吃,就出去打包了点东西回来。”路炀仿佛没看见他动作上的迟疑,不紧不慢地举步上前。

贺止休这才注意道他手上似乎拎着什么。

冷风呼啸,天色阴沉,四面八方的教学楼都陷在沉寂中,一门之隔的后方还坐着班主任。

而路炀就这么停在距离贺止休半步的位置处。

“一起吃个饭么,男朋友。”

·

遍布氤氲水珠的盖子被掀开,热气裹着香味争先恐后涌出,短短数秒立刻将空旷教室侵染。

贺止休看着手中洒满葱花的鸡蛋羹,不由一挑眉:“你是不是忘记让老板别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