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过了一周, 因为工作需要,阮景到了C城出差,和一个上市公司的负责人协商合作计划。

C城近两年被评为“最美城市”, 风景秀丽,人文氛围浓厚, 是个非常适合旅游定居的地方。

李秘书安排了洲际酒店, 阮景简装出行,次日早晨就住进了预定的套房。

由于他的“绯闻”沸沸扬扬, 为了不引人注意,软磨硬泡让阿撒托斯变回去, 暗中跟在他身边同往。

这一次,李秘书提着行李箱不禁发出疑问。

“阮总,您带了什么啊?上次也这么沉……”

阮景正在低头看手机,闻言顿了一下,心想带了只小怪物。

“提不动就让小明帮忙。”他说道。

“哈哈, 能行!这里面不会装了哑铃吧……”

李秘书立即发现说错话,又干笑了两声。

然后顶着阮景深沉的目光,深吸了口气,脚下登时健步如飞。

等李秘书和小明离开后, 阮景瞥了行李箱一眼,开口道:

“出来吧。”

阿撒托斯在行李箱正准备出去,但是转念一想可能会吓到他。

见行李箱没有动静, 阮景放下了手机看去, 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变化形态。

下一瞬, 面前涌现出带有细碎火星的黑雾。

白色衣摆在眼前飘扬, 这次没有残破的痕迹,圣洁无瑕, 袖口处一圈滚边的金色花纹,似乎是某种奇特的图腾。

如果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会以为这是一位从画卷里走出来的“神”。

阮景联想到可怕的触手,心情有些古怪,问道:

“你们……族群的人类形态都长这样吗?”

“不是。”阿撒托斯垂下眼眸,无光的黑瞳掠过厌恶。

他想到了自己的“族群”,还有曾经经历过的黑暗,留下必须消除的某些污点。

“因为这是最温和的一个形态。”

他不想让阮景感到畏惧。

“……”

阮景隐约察觉到这一丝情绪,但是没有妄图去探知。

他不能深入了解阿撒托斯,对方也应该如此,否则会把他们推向糟糕的境地。

因为和商谈负责人约定时间是晚上,还有一段白天时间空闲,李秘书发来的信息里建议他到景区或几个会所转转。

阮景却没什么兴致,他滑动轮椅的扶手经过双层高的客厅。

套房的装潢融合了现代和古典风格,尽显奢华尊贵,除了睡房外还有健身室、私人影院。

缺点就是空间有点大了,要不是阿撒托斯在,他一定要请人24小时帮忙推轮椅。

他花了几分钟转了一圈,然后停在了落地玻璃窗前,从这里可以饱览C城景地和附近港口。

忽然,地板上多了另一道颀长的影子。

“你不想去见那个人。”

阿撒托斯站在阮景身旁,低头看着他手里的协议书,正是今晚要商谈的内容。

阮景心里有些讶异,然后坦诚道:

“这是我的工作。”

“工作?”那双墨黑的瞳孔里,罕见地流露出迷惑。

“……”

阮景无奈地笑了笑,“我们都要通过工作赚钱谋生。”

对于阿撒托斯来说,捕猎异常生物就能生存,应该不能理解社会上的复杂关系。

果然,他神情有几分不解,问道:

“中间世界有这么条框规矩,你会想念自己的故土吗?”

闻言,阮景在心里略作思忖。

在对方直白的目光下,他抿了抿唇说道:

“偶尔。”

接着,他转头看向对方,说:“为什么这么问?”

阿撒托斯认真地望着他,试探性地询问:

“如果有机会回到卡达斯,你愿意离开这里吗?”

“……”

阮景左眼皮一跳,怎么又是这种“送命题”。

他眼睛忽然瞄到旁边,有一条触手爬到了轮椅扶手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腕内侧。

接着,触手尾端贴着白皙肌肤,轻轻缠绕了一圈。

仿佛是一条暗中窥伺的毒蛇。

阮景想好的“话术”忽然卡在喉咙里,无法在这样的“注视”中坦然。

他不经意移开目光,模棱两可地说:

“到时候再说吧。”

阮景觉得阿撒托斯在身旁,自己难以集中注意力,于是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对他建议道:

“你想不想去其他地方?”

他想到了以前小克苏鲁会看电视,所以指了指私人影院的方向,那里倒是个娱乐的好去处。

本来以为对方会感兴趣,不过他却反问:

“你也去吗?”

阮景手指捏紧协议书页一角,轻轻摇头,说:

“我有自己的事。”

阿撒托斯捕捉到他的细微动作,然后将目光收回,兴致缺缺地说道:

“那我留在这里……不会打扰你。”

他能感觉到阮景的疏远,这种不知何故的微妙感,在心间始终萦绕不去。

然后,阿撒托斯安静地坐在他对面。

他单手半托着脸颊,白色袖口滑落下去,漂亮锐利的眼尾睨向青年,长睫半垂显得眼窝深邃。

目光直白又热烈,甚至都没有眨过眼睛。

不知道想到什么,阿撒托斯薄唇微翘,心情似乎变得非常好。

片刻后,阮景合上了协议书。

他刚抬起眼睛,就对上了那双如墨的眼眸。

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里面亮起了光。

阮景奇妙地从里面读出信息,脱口而出道:

“你想对我说什么?”

阿撒托斯微不可见地抿唇,随即轻轻摇了摇头。

似乎还在遵守“不打扰”原则。

阮景不禁莞尔,说:“现在说话不算打扰。”

“我想听你说话。”

“说什么?”

阿撒托斯满眼期许地望着他,心如擂鼓,轻声说:

“那种……约定俗成的语言。”

“……”

阮景愣了一会儿,才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

他有点不懂对方的逻辑了,那三个字有什么好说的,又不是什么深奥的知识或者理念。

当他问出自己的疑惑时,对方却眉眼染上喜色。

“你说得很动听。”

阮景再次沉默了。

难道那三个字的音节,符合异常生物的某种“听觉审美”,所以阿撒托斯才喜欢听他说?

但是他一个大男人,哪能时刻把这话挂嘴上?

他发觉悄然凑上来的触手,用温热的掌心坚定地将它推开。

然后,阮景看向了另一边,说:

“不如听听音乐吧,你没听过吧?流行、古典都有,肯定有你喜欢的类型。”

他没等对方回应,把话撂下之后,滑动轮椅到了复古留声机前,挑了一张黑胶片放上去。

阿撒托斯脸上笑意瞬间褪去,目光仍追寻着他的身影。

还没等他开口抗议,客厅里就响起了舒缓、婉转的音乐。

是一首蓝色多瑙河圆舞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