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捷报
万寿节过, 便是新年,辍朝。
正旦之日,谢翊按常规祭了天地, 去了皇庙, 甚至还心平气和去看了看太后。
范太后仿佛老了许多, 应该是瘦了的缘故,皱纹多了许多, 不施水粉,冷冰冰看着他:“听说皇上竟然第一次同意行了圣寿贺仪?这是觉得自己算是有为之君了,敢受万民贺仪了?然而圣寿之日, 竟不来拜见生母。不孝之君, 也敢自诩有为?”
谢翊微微一笑:“朕这许多年才过这一次生辰, 自然不想让不相干的人坏了心情。三十年朕总算知道有人真心为朕贺寿是什么滋味。”
范太后睁眼看了他一眼, 看他面庞丰润了些,眼角唇角都仿佛含笑,不似从前的肃穆端正, 反而多了几分风流。她冷笑了声:“陛下之前还说要封后,还说要惊世骇俗。我思前想后,你该不会想要封那贺兰静江的妹子, 贺兰宝芝为后吧?”
“之前你瞒着我,把贺兰静江给赦了脱了籍送去边关。如今宗王这案子出来, 贺兰家彻底平反,贺兰宝芝从前就以貌美扬名, 又在风尘场里这许多年, 想来更狐媚了, 把皇上的心都给迷惑了。”
“为了拉拢边将, 连风尘妓子都要力排众议封后, 你还真敢想。”
谢翊一愣,深思着看向范太后:“母后记性真好。”他都没留心过贺兰静江的妹子。
范太后冷笑了一声:“摄政王当时想选她为你皇后。”
谢翊:“……”他可不知道还有这事,但他面上一派沉凝,双眸仍然比冰雪还冷漠:“但最后还是立了范皑如。”
范太后道:“无非也是想要拉拢贺兰家罢了。皑如年岁也大一些,温柔体贴,知道照顾你,又和你在宫里长大,明显比她更合适。摄政王看你和皑如玩得好,才打消了主意。”
谢翊神容冷峻道:“所以才会有那等刻意的折辱。”
范太后冷声道:“你要封她为后,他们兄妹难道就会不恨你了?他们是为了报复我!否则进了教坊,第一件事就该自尽以保清白。他们却活了下来,忍辱含垢,必然是包藏祸心,要祸国殃民的。”
“你立一个妓子为国母,不仅朝臣蒙羞,百姓嘲笑,后世史书还将如何书写?”
“还是你就是如此肤浅,夺了哀家的尊荣份利不说,竟然还要刻意娶这样一个皇后来羞辱于我?”
谢翊沉默许久,低声道:“母亲好自为之吧。”真不敢相信朕是你生出来的。
他起了身离去,范太后仍然冷声道:“你若是真封她为后,你一定会后悔的!”她声音阴毒冷森:“你自幼就一身反骨,我等着你被抛弃、被背叛的一天,被自己所爱之人,被自己的亲生骨肉背叛……”
谢翊快步走了出去,在外边冰冷的空气中深深吸了口气,拉紧狐裘,慢慢踏雪而出,苏槐已在门口等着他,也习惯他每次出来都是这样脸色,默不作声掀了帘子请他上辇。
谢翊冷声问道:“查查谁最在太后跟前提醒了贺兰。”
苏槐道:“这不必查。节前范牧村回京述职,给您递了折子要探望太后和范庶人,您准了的。多半闲谈的时候想到的吧。”
谢翊:“……”
他咬牙:“传范牧村进宫,看朕怎么折腾他。”
苏槐道:“皇上这是要罚他还是罚自己呢?打断骨头连着筋,探花到底姓范,说些闲话也没什么大错。太后就算知道贺兰兄妹在外边又能怎么样呢。大年下的,想些开心的事不好吗?我看今儿许世子的信定然要到的。”
谢翊面色果然微微缓和了些,想了想果然是,大节下的自己和他们生什么气。于是身上慢慢放松了下来,他想了想道:“子兴应该也快回来了,那就传贺知秋进宫吧。”
朕既不痛快了,自然也找找别人的晦气。
贺知秋入宫在御书房拜见了皇上,打眼就看到皇上虽然身着正旦的绛红吉服,但面无表情,一看就是心情不好。心中忐忑,大过年的,都辍朝了,皇上怕不是没人陪过年,心里不痛快了。既然找自己,恐怕又有哪位权贵又要倒霉了。
果然皇上劈头就问:“武安侯冯华福那边审得如何了?”
贺知秋连忙道:“口供已拿全了,人证也秘密拿了几个,只是为免打草惊蛇,还未对冯华福和其子审问,恐其身后尚且有指使者。正打算过了年后,便请旨捉拿。”
谢翊冷声道:“不必等,稍后你即拿口谕带兵去抄了武安侯府,一个人都不要放过,尤其是钱财。朝廷打仗正需要钱,所有家财全数充军饷。”
贺知秋连忙道:“臣即刻去办。”
谢翊这才气稍微平了些,伸出手慢慢去拨弄御案上的地球仪,道:“打仗花钱着呢,一炮打出去,那就是百两白银,岂能容这些禄蠹还在后头贪得无厌。卿去户部调几个会算的主簿好好算,一文都别让他们私藏。”
贺知秋较忙应,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御案上那樽碧蓝晶莹的琉璃地球仪,冬日的光通过琉璃窗照在上头,闪闪发光,十分醒目。
皇帝绛红袍袖滑落,修长手指在那犹如发着光的球体上一拨,球体快速旋转起来,折射的光斑也快活跳跃着仿佛那活泼跳脱的赠礼人陪着他。
谢翊注意到他目光,笑道:“贺卿对这地球仪有兴趣?”
他心道喜欢也没得赏了,天上地下,四海之内,独此一座。
贺知秋看皇上面色明显和缓,心情显然也转好,便笑道:“臣是想,难怪这段时间朝廷不少臣子们书房里都摆放了这地球仪,先从内阁列位大人案头清玩起,渐渐引以为风潮,原来却都是效仿皇上,胸怀寰宇四海。”
谢翊:“……”
他自动无视了贺知秋的马屁,只淡淡问道:“哦?京里也有售卖吗?舆图应为机要吧?岂能大肆售卖?”
贺知秋连忙道:“只有小小一樽木雕球漆了彩漆,上头依稀能看到山川河流大洲岛屿,取个胸怀天下之意,只能供案头闲暇观赏清玩罢了。”他额上汗微微起,心里对许莼一阵埋怨,他闲云坊卖这东西,难道竟没和皇上前过一过明路?
如今也无办法,只能全力描补,贺知秋发挥急智:“那不过掌上玩赏,十分粗陋。上头并无这些经纬,陛下这座地球仪球体大而清晰,经纬精确,九州历历在目,海外诸岛藩夷清楚明白。看着应为刺绣才能如此精细,还有玻璃琉璃胆外罩,不仅能供陛下运筹帷幄,简直是巧夺天工的传世之珍。”
谢翊淡淡道:“原也该让官民知晓,天下之大,四海之广,切不可固步自封,自以为守山河,据天险,就可安枕无忧。我们的敌人,或将从海上来。不可不枕戈以待,厉兵秣马,坚船利炮,拒敌于外洋,才能安土乐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