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记前世 (十二)
崔府人群隐有崩溃, 男子意图奋力反抗冲击,女子哭天喊地哀求不断,可无论他们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父亲……”崔家大郎望向崔侍中, 眼中急切明显。
崔侍中神情也有动摇, 可若真认罪, 那才是全族都没了活路。
他内心挣扎着,愤怒看向郁清珣, 斥道:“郁国公如此挥刀向无辜稚儿,就不怕将来遭天谴, 下阿鼻地狱,永无轮回吗!”
郁清珣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刀锋一转, 鲜血飘洒而出。
“不——”崔大郎面上更为急切, 那里有着他的儿女。
他扭头哀求道:“父亲, 父亲, 求求您了,三弟已经离开,母亲和五弟六弟也早回了清河,他们都已经离开,您也给我儿一条活路吧!”
“明澈, 郁国公,国公……此事与我儿他们无关,你饶过他们, 饶过他们!”崔大郎跪地哀求。
郁清珣停了手, 回头看来的脸上没有情绪,“棠棠和桉儿也无辜, 怎不见你们怜悯?”
崔大郎一滞。
“可这不是我所为,也非我儿女所为!”他从哀求到愤然,猛转向崔侍中,隐隐带着怨怒,“父亲,你知此事与我无关……”
有关的崔钰已经先行逃离。
知道情况的崔侍中也暗中将妻子和小儿转移,留在府内的基本都是对此毫无所知,或所知有限的人。
其他崔府人也跟着跪下,祈求崔侍中说出凶手。
崔侍中闭了闭眼,到底是吐露真相:“他不在府内。”
郁清珣停手回身看来,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确与端王有过联系,但并未害你儿女。”
“那是谁?”
“我不清楚究竟是谁……”
郁清珣看了眼亲卫。
亲卫提刀就要继续。
崔侍中恼怒急道:“我真不清楚此事!暗中与赵参有来往的是三郎,他才是与端王深交密切之人!”
崔家三郎,崔钰。
郁清珣握着佩刀,脸上没有情绪,“证据呢?”
“我并无凭证,他历来小心,岂会留下把柄?要是我没猜错,他此刻定是已经往东南去。”崔侍中道。
越州,地处东南。
郁清珣面上没有表情,“你无凭证,如何确保所言为真?”
“你待如何?!”崔侍中怒视之。
“写出所有与端王福王等有暗中来往的人,我会细查真假。”他好似又恢复成那个冷静讲理的郁国公,“想来除了你崔氏,还有别的世家也曾与亲王们有过来往吧?我要一份详细名单。”
崔侍中面色微变。
他在朝二三十年,哪能不懂对方打算。
那所谓名单,不过是排除异己的手段罢了。
“我若交出名单,你能饶过……他们?”崔侍中环视周围亲人。
郁清珣答着:“十岁以下者,我不杀。”
“我需要面见太皇太后,亲自呈上。”崔侍中道。
郁清珣表现更为宽宏,“明日早朝,你可当众呈上。”
崔侍中怔了下,狐疑道:“你……还能让我上早朝?”
“崔大人为门下侍中,三省宰相之一,谁能不许你上朝?”郁清珣话语平淡,看了眼亲随。
日居立即往前,从怀中掏出一本册折递向崔侍中。
崔侍中迟疑了会儿,心头大概猜到里头东西。
他还是接过册子,打开一看,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人名官名,囊括了大晋朝堂内外,所有不满新法或曾有过反对的人员。
郁清珣这不是要报仇,而是想趁机清除异己!
崔侍中神色微震,尽管早已猜到,可看到这份名单还是心惊。
这涉及的人太多太多了……
“我允你一家好好告别。”郁清珣甩下话语,先出了崔府,仿佛他过来就只是为了给出这样一份名单。
从崔府出来,他又领兵去了谢家、王家、卢家……京中世家,大晋门阀,每位家主都拿到一份名单。
那名单只写着一个姓氏。
翌日,宣政殿早朝。
“臣御史长史周茂,弹劾国公郁清珣拥兵自重,党同伐异,意图掌控京都,有谋逆之嫌,还请太皇太后将之捉拿斩杀,以儆效尤!”众臣行过礼后,御史长史周茂霍然起身弹劾。
此言落下,宣政殿内寂静无声。
周围百官悄然望向左前方坐着的人。
郁清珣仿佛没有听到,目光平视着前方,像是走神。
“太皇太后,陛下!郁清珣实乃奸臣恶逆,他手掌大权,终将不臣,还望速速处置,否则大晋将亡!大晋将亡啊!”御史长史出列跪地,声情并茂。
大殿内却静得出奇。
稍许,上首垂帘后坐着的太皇太后出声,“卿所言可有凭证?”
“他……”
“郁国公乃我朝大将军,掌南北两衙,领六部尚书,是我儿钦点的托孤辅政大臣,周长史若无实证,便是诬蔑毁谤之言,吾念你是御史言官,可闻风禀奏,暂不降罪,还不速速退下!”太皇太后冷声喝斥。
御史长史还欲要言,视线环过一周想找个盟友,却见殿内所有大臣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宛若未闻声。
他心头一紧,知道不妙,忙看向崔侍中。
就在这时,唐子规往前一步,“臣台院侍御史唐守,弹劾端王结党营私,联合金吾卫中郎将赵参、大内总管冯去意图谋反,被识破后,灭杀赵参冯去,已有实证,此乃宫人证词!”
他说着,双手呈上一份“证词”。
禁军统领也在这时起身,“禀太皇太后,刑部郎中崔钰与端王暗中来往,此乃臣拦截的书信。”
崔侍中面色骤变,还不及说话,在他后头的崔大郎猛然起身出列,跪地喊道:“臣大理寺卿崔铉告罪,不仅舍弟崔钰与端王有来往,我崔氏还另有人与端王、福王私下交结,意图谋反,此乃臣暗中截获的信物!臣愧对皇恩,愿受罚斩首。”
他说着,双手奉上信物。
嚯!
殿内终于有了震荡。
时隔多年,自白家七郎后,再有人自陈家族谋逆,宁死也要报皇恩,这等不可思议的事,却真真切切发生在眼前。
崔侍中不敢信地看向长子,“你……”
“父亲降罪,三弟已先逃离京都,儿子不愿连累家中妻小,不得不揭发于他,且先帝待儿子不薄,儿子岂可坐视三弟拥戴他人!”崔大郎转向崔侍中,眼中含泪,磕头哐哐拜下,声音已是哽咽,“儿自知不孝,唯死而已。”
他表现如此真诚,殿内其他不知真相的朝臣一时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