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圣僧29

一群人骑着马出行。

“快要到黑狼部落了。”江思印张口,吐出一圈圈白色的雾气,冬日出门实在是够呛。

冷风吹得众人都恨不得将脑袋缩到衣服里。

黑狼部落是大部落,比他们所在的小部落富裕多了,牛羊也多。

“可能今年冬天食物丰富吧。”一个年轻的牧民愁眉苦脸地说,“公羊吃饱了有精力,好些母羊都怀上崽子了。”

这个年轻的牧民迎来众人一片批评。

小年轻粗心,没留意到公羊情况,没有将公母分开,这不就出事了。

一个中年牧民也忍不住说:“我家的牛也怀上了。”

那些过来凑热闹的胡人纷纷发言:“多亏有黑羽草,今年冬天没有牲畜饿着。”

“错了,是多亏有大师在。”

作为大师的江河又迎来一群彩虹屁。

他不禁叹气,怎地去到哪里,都得先被夸一通的?

江思印和他的小伙伴们骄傲地挺起胸膛,他们学好医术后,也会像大师这样,以后走到哪就被夸到哪。

桑雅低声道:“其实若是食物足够的话,牛羊冬天怀崽子挺好的,等到春天生的话,小羊小牛就有嫩嫩的草可以吃了。”

江思印学医久了,也知道原因:“往年冬天是不敢让牲畜怀孕的,因为营养不足,会流产的。”

流产对母牛和母羊伤害太大了。

就如同人一样。

江河检查那些怀孕的牲畜。

还好他的饲料方子可以补充到足够的营养,不然怀上也不一定能生下来。

牧民们自是感激不已,他们也听说过这饲料方子,能在大冬天不让牲畜掉肉,这样坏事也是变成好事,等到春天,家中的财产又能增加了。

正忙碌间,突然有人指着羊群道:“这、这是什么?”

就见一个衣着单薄、头发拧成一缕缕的、仿佛绳一般的男人从羊群中钻出来。

他朝着众人点头哈腰,用别扭的胡话向众人问好。

江思印一眼就看出来,这个男人并不是胡人,那绳一般的头发是因为太久没洗头的缘故。

奴隶两个字闪过他的大脑。

牛羊的主人立即横眉立目,用胡话呵斥道:“滚出去,别冻着羊,也不准跟羊睡。”

奴隶污垢下的面容露出惶恐之色,冬天的夜晚,外面滴水成冰,他睡的干草房只有一床不保暖的破烂皮毡子,他要是不跟羊群一起睡,肯定会冻死的。

只是主人的命令他也不敢违背,只能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人群中,大师平静无波目光的扫过奴隶。

同行的小孩早已习以为常,只有江思印,脸上露出震惊和不忍之色,生怕周围的人看出端倪,他不禁低下头,努力回忆这男人是不是和他同一批被带到草原的奴隶。

江河让江思印等人上手去检查牛羊的情况,让他们去实践,与所学的医术相结合。

牧民们眉开眼笑地看着那群跟着大师学医术的孩子,等他们学会了,草原上的巫医就会更多了。

江思印嘴角的笑容不禁淡下来。

这些胡人看本族的孩子的眼神是那样的柔和,可对待刚才的奴隶,却像对待没有生命的家具般冷酷无情。

检查完后,江河对主人道:“有七只羊怀上了,一定要注意营养,还有……”

他的语气顿了一下。

主人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忙问道:“大师,怎么了?可是哪里出问题?”

“怀孕的羊要特别注意保暖,最好每天晚上检查一两次,贫僧担心它们被挤到角落,万一冷到了,会有危险。”大师认真地道,“一般的羊,可以一觉睡到天亮,可怀孕的母羊就不一定了。”

周围的胡人听后,频频地点头,确实是这个理。

有人开口道:“我家婆娘也怀孕了,晚上那个折腾啊,一个晚上要醒来好几次。”

“没错,人都这样,何况是羊呢。”

主人十分热情地邀请众人去家里喝奶茶、吃烤肉,一群孩子们围着火堆吃东西。

江思印却没什么胃口,他粗粗地吃了点东西,就走出帐篷去透气。

草原的冬天很冷,蒙古包里和外面的温差很大,他站在那里,吐气成霜,忍不住将脖子缩进衣服里面。

他下意识寻找方才的奴隶,按理说来了这么多人,主人应该叫奴隶伺候的。

可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奇怪,那奴隶那么脏,身上都是羊毛的臭味,主人家哪敢让他在客人面前露脸。

黑狼部落真的很大,看座落在周围的蒙古包的款式跟大小,就知道这个部落比桑雅的部落富裕多了。

江思印站在那里,漫不经心地数着蒙古包的数量,随意地在周围走动。

蒙古包外面没有人,天气这么冷,又是晚饭时间,没哪个傻子像他一个在外面闲晃悠。

突然,江思印看到不远处的一个蒙古包。

那个蒙古包十分华丽,一看便知道是贵族。

而那华丽的蒙古包后面还有一个十分破旧的小蒙古包,江思印迟疑片刻,仍是走过去,还未走近,他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

“好冷、好饿啊,一天两顿煮黑羽草,一下子就没了。”

“有黑羽草吃你就知足吧,咱们还没一只羊贵,去年冬天没黑羽毛草饿死了很多奴隶,咱们好歹还活着呢。”

“这里比大庆冷多了。”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打着这寒颤说,“我要是冻死了,尸体肯定会往草原深处扔……我不想尸体被狼吃了,到时候麻烦你们辛苦点,给我挖个坑埋了。”

另一个同样打着颤的声音道:“别说话,话说多了会更饿的,快睡吧!说不定是我先死呢,咱们奴隶的命都这样,迟死早死的区别。”

江思印站在帐篷外,此刻恨不得自己听不懂大庆话。

半晌,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原路返回,脸蛋被冰冷的风吹得一片麻木,仿佛整颗心都是冷的。

他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和他爹说过的话,草原和中原人没什么区别,都一样是人,只不过草原太穷,吃不饱才不讲究礼仪,才被人当成野蛮人。

中原的奴隶也会被这样对待吗?

不对!他爹说,中原没有奴隶,只有下人!下人虽然卖身,但主家不能随意打骂,打死了官府还是要管的。

可是草原上的奴隶死了,不会有人管,胡人主子像丢破烂一样,将他们的尸体抛到草原深处。

桑雅一家的温情遮掩住了他的双眼,他第一次意识到,草原的生存其实比中原还要更残酷。

桑雅出来找他,见他站在那里,赶紧过来拉他。

“巴图,你去哪了?”桑雅发现他的手很冰冷,“你的手太冷了,咱们回去!刚才那主人家给咱们铺好了毛皮毡子,天快黑了,快进来睡觉。”

来回的路程太远,他们要在黑狼部落休息一晚,明天才能启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