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曹常侍, 什么风把您给吹到暗狱里来了。”
张瑾身着绯玄二色窄袖劲装,头戴饰绯缨银质束髻冠,悬胆鼻中和了吊梢眼的锐利, 乍一眼很英俊, 再一眼给人一种锋利血气的气质,气弱心虚者不敢与之长久对视。
他大步走到干办处设在外头的简陋正堂, 一掀衣摆在主位坐下, 很敷衍地与曹邑见了个礼。
干办处不说干办处, 非要说暗狱,就说气不气人吧。
中常侍为三品,干办处郎将为五品, 张瑾如此行为实为不敬, 曹邑的表现却丝毫不以为忤,在左下首坐定后, 道:“这次抓到的细作全权由你审讯处置,任何人不得插手, 你且放心审便是。”
张瑾轻声一嗤,态度非常嚣张:“想从我干办处捞人,也得看过不过得了暗狱的重重机关。”
曹邑看着张瑾, 后者略一挑眉, 两人沉默对视。
外头守着的俩差人瞧瞧往里一看, 好家伙,针尖对麦芒啊这是。
“咱们郎将和中常侍有什么过节吗?”差人甲用气声问差人乙。
“没听说啊。”差人乙同样用气声回,“不过咱们郎将的狗脾气, 有谁跟咱们郎将没过节吗?”
差人甲点头:“你说得是。咱们郎将未到而立就已五品, 是挺招人恨的。”
差人乙:“那这样说,席大公子岂不更招人恨。”
差人甲:“那能一样?席大公子门阀出身, 品评上上。”
差人乙:“对哦。”
约莫一炷香后,正堂才再有声音,俩差人立刻不再气音闲聊了。
“满朝都看着干办处,你自己有点儿数,人是从素影园里抓出来的,晋王恐怕不会坐以待毙。”
“哈,晋王?他想怎么样?他能怎么样?”张瑾哂道:“现在最不敢动作的就是他了,不然就是心虚。”
曹邑道:“晋王世子去了京兆府。”
“我知。”张瑾点头,“原本我也想去看个热闹,还打算帮王预那老和稀泥的审审拍花子,谁知下头就来报在素影园里抓到了一个东魏细作。晋王世子去了又怎么样,长公主也在,动了她的心肝肉,她能让谁好过?”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曹邑揉了揉眉心,掩去一丝疲惫之色,“兖州那边估计很快就会有动作,你尽快审出结果,别让席豫拿捏了你。”
“你在关心我?”张瑾讽笑。
“我……”
“大可不必。”张瑾打断了曹邑的话,“你可千万别关心我,我害怕。”
“曹启!”曹邑低吼。
“别!”张瑾一只手竖起来拒绝曹邑,“我十二岁就改姓张了,还是你给我改的,你忘了,大!哥!”
曹邑微微垂首,声音卡在嗓子眼里,“我……当时……”
“我知道,你不得已嘛。”张瑾笑得很浑。
他十二岁更名换姓被送去西魏潜伏,辗转十数年从西魏到东魏,九死一生才回来。
于国,他理解曹邑作为当时的干办处郎将挑选他们这一批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姑娘潜伏西魏的做法,他们是在用另外一种形式守卫自己的国家和国中之民。
可于情,张瑾无法劝说自己与曹邑和解,幼年家乡遭灾,大哥明明在母亲临死前是答应过要保护好他的,最后却是第一个挑选他去往险境,一句解释也没有。
那一批间者三十人,最后只剩张瑾一人活着回来了,回来后他接掌了干办处,比历任郎将都要心狠手辣,被不少人私下称作“张恶鬼”。
“郎将。”内候官汪充匆匆进来,正要说话,看到中常侍还在,顿时犹豫。
“什么事?”张瑾看了曹邑一眼,对汪充道:“说吧。”
汪充奉手,随后站直了道:“那细作已经招了。他是元嘉十五年潜伏进来的,当时素影园采买一批乐工舞姬,他就混在此中,平日里主要是配合潜伏在我朝中的细作打探素影园往来的食客。今日他看到有人将卢乡侯之女套麻袋里掳走,就跟上去看能不能找到机会黑吃黑,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没及时赶回素影园,被咱们的察子抓住了。”
“就这?还当细作?东魏没人了。”张瑾嫌弃得不行。
曹邑道:“东魏文武相争愈来愈烈,东魏帝已老迈,疑心愈来愈重,东魏朝堂如今的局面可谓是他们的皇帝一手促成。此次杜鸿渐被俘,杜晓被各方攻讦,一直保他的中军将也力不从心,被东魏帝猜忌。”
张瑾挑眉:“难不成这细作是真打算把骆家那个小姑娘抓了,去威胁卢乡侯放了杜鸿渐?”
汪充点头。
嘿,还真是。
若不是骆乔根本没被打晕,细作就会去通知他们的暗桩,到城外黑吃黑,把三个孩子掳走。骆乔力气大又怎么样,给她喂点药,再天生神力提不起力气来,也是白费。
“我倒是想知道骆家小姑娘是歪打正着,还是提前知道些什么?”张瑾扫了一眼曹邑,忽然发怒:“你们怎么做事的,中常侍来了,连杯茶都没有吗?”
门外俩差人左脚绊右脚地进来,连连请罪,说这就去街上买两斤好茶回来。
“罢了。”曹邑哪里不知道张瑾这是在赶人,识趣地起身,“我还有旁的事,先告辞了,茶就留待下次。”
“曹常侍慢走,恕不远送。”张瑾人站起来了,半点儿没有要送的意思。
待曹邑出了干办处大门后,他才招手叫汪充过来,问:“潜伏在朝中的招了没有?”
汪充摇头:“那人只将打探的消息交给鹿儿街上一家薪行,他只与这一个暗桩单线联络,所知甚少。下官已经派人去抄那薪行了。”
“把你的人叫回来。”张瑾立刻道。
汪充不问为何,立刻让人快马去追先头出发的差人。
“走,我们也去京兆府凑凑热闹。”张瑾拿起大氅穿上,对汪充笑道:“咱们可都得谢谢骆家小姑娘大闹这么一出,加把力把朝中的细作钓出来,咱们干办处今年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
汪充笑着说:“卢乡侯虎父无犬子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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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街上,依旧是人挤人,闻绍被挤在人群中,发冠歪了,衣裳乱了,靴子被踩了十七八脚,都快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宋国谓承金德,尚白,皇族高门们衣裳多饰以白。而好玄谈的狂士们穿乌衣,是在隐晦地批判当权者不作为。
闻绍的靴子就是黄白二色,不过现在已经半截灰扑扑的了,他人也满脸的生无可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