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第4/6页)

“那你为何不生气?”

明雨气冲冲地回头看他,甩开他的胳膊,用力地戳着他的心口:“你应该生气,你理所当然生气。”

惊蛰微怔,过了一会,才轻声说:“其实一开始我很害怕,我觉得……他好像想杀了我。”那种窒息的感觉太过可怕,好像潮水源源不断地覆没到头顶,难以喘过气来。

他低下头,有些焦虑地抠了抠手指,发现原本长了冻疮的地方都恢复了过来。容九送来的药都很有用,每次只要记得多涂几次,总是能好起来。

惊蛰抿紧唇:“……但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在用力抱着一块浮木。”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一瞬的感觉,可能是窒息感带来的幻觉?

容九那么用力抓着他,仿佛是救命的药。

明雨:“你不会自作多情,想着去充当什么救世主吧?”他说的话有些难听,却过分犀利,“惊蛰,想想我们是什么人,他是什么身份,如果他只是想玩玩,你会死的。”

明雨现在就害怕,容九会是什么特殊怪癖的人。

他在进宫前,曾听过这种。

明雨原本是被人牙子花了几两银子买来的,本来是要卖去给一位姓李的大户人家,后来,在人牙子家帮厨的小姑娘偷偷摸摸和他说,那姓李的大户人家,已经在人牙子手里买过四五个小孩,全都已经死了。

明雨偷偷哭了几次,而后拼命表现,最终抓住了机会,换来了进宫的机会。

哪怕是进宫做太监,好歹他还能保住一条命。

许是因为年幼时的经历,明雨对这种事尤为敏感,听惊蛰说话就有些气上头来。

惊蛰失笑:“若你是担心这个,那倒是……不用。”

他顿了顿,轻声说:“我们没做那事。”

明雨诧异地看着他,方才听惊蛰那么说,他还以为容九强迫他了。

惊蛰被明雨盯得有些羞恼,捂着脸说:“别看了,真没有。”

明雨的气消了一点,但也只有一点。毕竟这丝毫不能改变容九的恶劣行为。

“你……他,不会是不行吧?”

鬼使神差,明雨分明是要痛骂容九,却又先问了这句。

这不能怪明雨!

他们这样的人,早没了那能力,怎能不好奇?

惊蛰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绿,简直像是调色盘,憋了半天,惊蛰恨恨地说道:“我怀疑他有病!”

死活不泄的病!

那蘑菇烫手得要命,偏生怎么都不肯哭。

可惊蛰才是那个被折磨哭都哭不出来的人!

他当真是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连眼泪掉出来都是奢侈。

因为会有人非常贪婪地舔舐着眼角,仿佛万分渴慕,连任何一滴的流失都不被允许。

明雨显然误会了惊蛰的意思,嘀咕了起来:“都不行了,怎么还那么多心思,有毛病啊……”

惊蛰:“……”

是那个有病,不是这个有病啊!

不过看着明雨的脸色没那么紧绷,惊蛰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要是明雨一个冲动,真的奔着乾明宫去了,那惊蛰得后悔死他这张嘴。

……就让他当做容九是不行了吧。

反正容九也不会知道。

惊蛰眨了眨眼,有点心虚。

明雨:“那你打算怎么办?”

他斜睨了眼惊蛰。

“看你这样,就没打算和他断。”

惊蛰摸了摸自己的脸,惊叹明雨简直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明雨:“你要是能和他断了,至于这么纠结吗?”

他方才说惊蛰有时是个冷漠的人,这句话倒是不错的。

倘若惊蛰当真打算断了,他反倒会非常果断,根本不会犹豫。只有他还念念不舍,左顾右看时,才会给自己憋成这样。

明雨叹了口气。

“其实……”他顿了顿,“今天,是慧平去找我,我才知道你的事。”

他看了眼惊蛰,果不其然看他脸上露出了羞愧的表情。

“如果是从前,你不会被人看出来。”他轻声,“惊蛰,是容九把你变成这个样子的。”

惊蛰其实想说,并非容九,而是系统和任务的压力,以及那些如影随形的危险。只是话到嘴边,一来不能说,二来……

当真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明雨还在说。

“以前,你一直很冷静,不会去奢想什么东西,就连欲望也几乎不会有。别人让你去干苦活,你就去,就算没好事,你也懒得计较。你就好像只是,被迫活着,只要能活着,别的也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他絮絮叨叨说到这里,总算停下来,认真看着惊蛰。

“可现在不是。你有慧平,还有许多朋友,有人在乎你,关心你,你也会在意他们,为了他们奔波,不再只是局限在壳子里……惊蛰,这让我觉得,你当真活着。”

惊蛰很清楚,明雨口中的两个活着,是截然不同的意味。

行尸走肉地活着,还是认认真真地活着,的确……

完全不同。

惊蛰将脸埋在手心,用力地搓着自己的脸,他轻声道:“有时我也会觉得,自己挺可怕。”

他语气有几分艰涩,带着一点茫然。

“明雨,他分明很恶劣,更是做出种种让我觉得……非常危险的举止。但我为何还是……”

犹豫。

这会让惊蛰觉得,他也活似个疯子。

乾明宫内,淡淡的香气,在殿内弥漫。

这股香料,最初只在偏殿。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正殿内,如今,已经是整个殿内都燃着。

宁宏儒能感觉到景元帝并不喜欢。

可他什么都没说。

这对皇帝而言,已经是某种程度上的默许。

宁宏儒很想喜极而泣。

这药香的制作,经过了宗元信的指点,不仅能够防止蛊虫的靠近,也可以安神定魂,用在景元帝的身上,也是再好不过。

石丽君和他迎面走过,脚步匆匆。

这位女官掌管着尚宫局的一切事务,故而时常会被太后召唤,不过,她和太后的立场不同,太后对她根本称不上信赖,许多事情不经尚宫局的手,石丽君也甚少会去沾染。

宁宏儒脚步微停,石丽君和他擦肩而过时,说了句话。

“茅子世回来了。”

茅子世啊……

宁宏儒知道景元帝派他去查了什么,如今人既然已经回来,那就是查得差不多。

他亲自去沏了热茶,又换了景元帝近来喜欢的桃花酥,这才轻手轻脚地将东西送了进去。

在北边的书房里,皇帝的身前,正跪着一个人。

看起来年纪约莫二十岁出头,很是年轻,不过留着的胡须有点长,显得整个人的气质又有几分老气。

“……黄庆天这些年……喜欢去……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