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第4/6页)

要依着景元帝的想法,不该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而今点了瑞王的名,连带着其他藩王的心,也会跟着提起。

赫连容古怪地看了眼惊蛰,眼神带着难以琢磨透的情绪,“摊子铺太大,想要往回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惊蛰听着赫连容的话,只觉得有哪里不对,正想追问,就听到男人不疾不徐地抛出一个晴天霹雳。

“我派人去追杀他。”

惊蛰眨了眨眼。

惊蛰疯狂眨眼。

他抬头看了眼赫连容,低头看了看池塘,再抬头,露出痛苦的表情:“……真的?”

赫连容颔首,端得是矜贵优雅。

惊蛰:“……你,你一个皇帝,为什么做这种……”

“皇帝为什么不能这么做?”赫连容挑眉,露出一个有些压抑怪异的笑容,“惊蛰,瑞王让我不高兴,我为何不能杀了他?”

惊蛰抿紧了唇。

……为何不能?无数话堵在他的喉咙,譬如要依着律法铁条,比方还没有瑞王直接谋反的证据……倘若连皇帝都不遵循这世间规则,那岂非谁都可以肆意破坏这些……

赫连容冰凉的双手抚上惊蛰的脸,冻得他微微一哆嗦。

“惊蛰,张闻六的一些话,可以听,却不能全记在心上。”冰凉丝滑的声音带着怪异的律感,“规则制定出来,是为了束缚世人,而那些制定者,才是最大的破坏者。”

他的嗓音,几乎是贴着惊蛰的耳朵缓缓流淌。

“不要太乖,那只会为自己招惹太多的威胁。那些人,可不会因为你正直,仁义,就会对你手下留情。”

惊蛰觉得赫连容在说这件事,却又不只是在暗示这件事。他的眉头拧得几乎要打结,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赫连容摸着他的头发,就像是在摸着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

早在除夕刺杀前,景元帝就已经悄无声息地下达了追杀令。

这远在除夕事爆发之前。

只不过,瑞王的确贪生怕死得很,将数支队伍派遣出去各处探听,自己却是藏匿得很,几乎不露头。

既如此,那就不要回去了。

在瑞王回封地的路上,有无数的阻碍在等着他,而诏书,只会比他更快抵达封地。

景元帝倒是想看看,届时封地上要怎么交出一个瑞王来。

瑞王要是不在,那自然好,擅离封地,是重罪;瑞王要是“在”……哈,那更好。

那些“使臣”,会确保“瑞王”变成一具尸体。

就算真的瑞王,也再要不回这个身份。

惊蛰幽幽说道:“要是瑞王一气之下,直接绕过封地,带人起兵呢?”

赫连容似笑非笑:“那更好了。”

平王可为此,早就做好了准备。

惊蛰喃喃:“我现在有点理解先生白日是什么心情。”这可真是一些,他不必要知道的事。

要是赫连容不与他说,或许惊蛰一直都不会知道这些。

“你不喜欢撒谎。”赫连容扬眉。

那就有问,必答。

惊蛰:“……有些时候,来一点也是无妨。”他看起来像是开了个玩笑。

不过不管是赫连容还是惊蛰,都知道他并不是在抱怨。

比起一直被瞒着,惊蛰的确更喜欢这种直白。

惊蛰蹲得脚都酸了,他哼哼唧唧地在池塘边磨蹭了一会,才抬起了手,晃了晃。

赫连容轻轻松松把惊蛰带起来,“去睡觉?”

夜色已经深沉,到了惊蛰平日休息的时候。

“你今日这么悠哉?”惊蛰说着,视线不知为何在几处阴影里流连,“你之前不是忙得几乎难以回来?”

住在乾明宫的日子,惊蛰才或多或少感觉到景元帝的忙碌,有些时候直到深夜,他才隐隐感觉有人躺下的动静。

赫连容对这么多事情都漫不关心,看起来根本不在乎会掀起怎样的乱世,可只要他在皇位上一日,还是会认真处理朝务。

这与他刚才血腥的话语又截然不同,真是怪哉。

赫连容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是太后惹来的麻烦,如今倒是不剩多少。”

冰凉的手指抚上惊蛰的侧脸。

“你在看什么?”

惊蛰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无事,我们还是去歇息罢。”

许是他看错了。

啪嗒——

惊蛰抬头,下雨了。

“汪汪,汪汪汪——”

惊蛰躺在床上,听着外头滴滴答答的雨声,雨水的声音里,还伴随着低低的狗叫声。

屋内只有他一个。

这是惊蛰小时候的住处,相较于正屋,他更喜欢在这里休息。不过,这张床不太能睡得下两个人,于是,赫连容就被他无情地赶到另一间屋去睡。

只是惊蛰辗转反侧,还是睡不着。

外头下起了雨。

春雨珍贵,惊蛰听着那雨声滴滴答答,险些要睡着的时候,若隐若现的狗叫声,又让惊蛰惊醒。

他们家的确是有狗洞。

偶尔会有些猫猫狗狗钻进来,不过那多是一些浪荡的小兽,并不喜欢家养的生活,总是停留三两天,又很快离开。

惊蛰听了好一会,那汪呜的叫声不见。

他犹豫了下,坐起身来。

进屋前,他就感觉好像草丛里有东西,只是他们身边肯定跟着人,又没有预警,所以惊蛰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现在来看,那个时候在的,可能是条狗?

惊蛰没有叫人,他对屋子熟悉得很,摸索了会就找到烛台,又翻出了火折子点燃了。

豆大的烛光,得以让惊蛰看清楚脚下。

他换了件衣裳,就出门去。

雨势瓢泼,比入睡前还要大些,惊蛰光是站在门口,都能感觉到飘来的雨丝。他从屋后摸了把纸伞出来,眯着眼睛看向院里。

他没再看到,或者听到什么动静。

不过人已经出来,惊蛰还是打算去看一眼。他一手撑着伞,一手举着烛台下了台阶。

踩在湿滑的石板路上,惊蛰的衣裳下摆很快就被打湿,他倒是没怎么在意,学着刚才那只狗狗的叫声,“汪呜,汪呜……”他轻轻叫了几声。

窸窸窣窣,好像猛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惊蛰眨了眨眼,反倒是确定真有东西在。

他往墙角走了几步,扫过那些漆黑的暗影,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一只可怜兮兮蜷缩在着的小狗。

它浑身的毛发都被雨水打湿,夹着尾巴,正呜嗷呜嗷地朝着惊蛰低吼,耳朵却是紧紧贴着脑袋,看出来非常害怕。

惊蛰蹲下来看它,它猛地又嗷呜了声。

惊蛰很耐心,直到它不那么怕,才慢慢将伞给挪过去,直到将整只狗都遮住,才斜着架在了树丛里。

那狗懵懵的,抬头看看,又低头闻闻,最后舔了舔惊蛰的手指。

惊蛰下意识抽回了手,寻思着要怎么把狗哄骗进屋,鼻尖就捕捉到一缕古怪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