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同居

这个时代,稍微有点家底的人搬家暂住,多少是有一两口箱子的。

谢映之看到萧暥的时候,他就一人怀里抱着只猫,身无长物,两袖清风地来了。

谢映之原本跟他说过,给他调理身体需要住上几天,若他有什么想带的东西也可以带过来。

在这个时代,不管文人士子还是达官显贵都有自己的小爱好,有自己把玩的物品收藏,所谓风雅之事。比如当时的名士杨启,出个门都要带着一箱子衣物妆品零食小玩意儿,这也是士林的风尚。

萧暥在自己家里看了一圈,除了几件随身的衣物,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带的。

想来原主作为一个权臣,府中难道不是豪奢无比,堆金积玉的吗?

可是他的宅邸,却空阔、清冷、寂寥,卧室的四周垂着帷幔,连阳光都被遮挡了一半。

整个家除了一副游猎屏风和屏风前的云雷纹剑台,就没有什么算得上装饰的东西了,床榻桌椅线条冷硬,别说美感了,看上去就用着不舒服。

至于他的收藏里也就只有刀剑兵刃和铠甲,以及一架子的书。

一股行伍出身浓浓的简单实用主义风格里悄悄渗出一点书卷气。当然那几本被原主似乎当做科普读物的画本除外。

总之这个家给他的感觉就是军人式的生活,毫无舒适可言,简直就像辗转沙场间的一个临时的居所,仿佛随时准备着戎装待发,一去不返。

可能原主那么聪明的人,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清楚,怕早就对自己的下场有了预感和觉悟,就算整一屋子的金银珠宝,最终都会被武帝查抄罢,何必费那个劲。

萧暥竟有点同情他,一身沉疴,孤家寡人,满目肃冷,四处是敌。

而原主的处境就是他的处境啊!

好在经过他这两个月的努力,总算魏西陵算是跟他和解了吧?总算魏瑄小朋友也不仇视他了吧?桓帝也……算了……

还有谢映之……至少目前为止没有讨厌他罢?

不过谢大名士现在还以为他是萧子衿,他还得小心捂住自己的狐狸尾巴。

萧暥本来还想学着士林风尚,带几本书装装样子,但这些书他又没看过,这谢映之万一问起,他答不上来,岂不露馅,还是作罢了。

既然是一无所有,萧暥干脆不装了,坦坦荡荡道:“我身无长物,就这样来了,先生别见笑。”

谢映之微微颔首,竟颇为欣赏:“公子潇洒。”

这个院落萧暥来过一次,也算是轻车熟路。

他跟随谢映之沿着廊下走着,一边走,边想起来什么,道:“先生府上可有小鱼?苏苏这几天不大精神。”

谢映之侧目看向他,这人自己身无长物,什么都随意,倒是挺在意他捡来的猫。

谢映之微笑,“都有。”

说着他矜雅地抬手摸了摸那颗乱糟糟的秃毛小脑袋,淡淡道,“不精神啊,是丢了什么东西吗?”

苏苏闻言,顿时吓得噤若寒蝉。

萧暥有点想不明白,谢先生谪仙般的人物,为什么每次苏苏见到他都吓得毛都竖成个刺猬。

客房已经收拾出来了,室内布置幽雅清淡,采光也很好,空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草药清香。一看就比他自己家舒服多了。

萧暥却站在屋前一诧,“住这里?”

他想当然以为是住在上次住过的客舍了,但没想到,这回居然是在谢映之的房间……隔壁?

他心里顿时有点虚。

他一直小心翼翼瞒着谢映之自己的真实身份,毕竟他这些黑历史比较招人嫌。

谢映之高洁孤逸,眼睛里容不得沙子。所以只要谢映之没有怀疑他,他就藏好他的狐狸尾巴,能瞒一天是一天。

但谢映之这手安排就太狠了!

他和谢映之住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岂不是他晚上睡觉说个什么梦话,谢映之在房间里都是听实况直播的?

古代的房子隔音都不怎么好的啊!

谢映之见他举步不前,道,“有不合意之处?”

萧暥赶紧顺势道,“这房间宽敞舒适,就是空阔了点,还是上回那厢……”

“那公子就住隔壁屋子罢。”谢映之从善如流。

什么?!住隔……壁?

他没有听错吧?

隔壁不就是谢映之的卧室吗?

住同一间屋?

萧暥赶紧坚定道,“就住这里罢,这里很好!”

谢映之看他微睁着一双隽妙的眼睛,脸色几变。淡淡地一笑,兀自推门而入。

其实谢映之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此次他来大梁参加冬日雅集时,临行前有人拜托他给萧暥看病。

那人刚正清明,在江南颇受百姓拥戴,多年来对晋阳谢氏也是很为礼遇,那人既然开口有此托付,谢映之纵然嫌恶萧暥的为人,也会忠人之事,为他诊治的。

可是他刚到大梁,还没来得及递拜帖,萧暥就找上他了。

更没想到的是……这人戏还挺足的啊?

第一次见面,他救了孩子,抢了孩子的猫。还把一只原本为灵物的沧岚山猫,养得又秃又贼又色。

第二次见面,他不知怎么结交了容绪这个浪子,混进了雅集不说,为逃避作诗小动作还特别多……

实在是有趣。

一来二去,谢映之就不想揭穿他的身份了。

这人的戏那么足,一旦点破他,就没有乐趣了。

毕竟这个世道,到处是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像他这样明明狡诈,却又单纯的人,实在是罕见。

谢映之进屋后,就开门见山道,“你最近心口又疼了吧?”

萧暥不敢想瞒,“时时隐隐作痛,先生怎么知道?”

他毫不客气点出,“不然你也不会来这里吧,我前番交代过你,切忌劳累,损耗过度,你可遵从过?”

萧暥心里一虚。他确实从来都没有遵从过。

虎狼环伺,哪里由得他歇息片刻。

前阵子又是招商,又是筹粮,又是跟容绪暗中较劲,整天都可劲儿地在作。如不是谢映之的药强撑着,早就发病吐血多少回了。

他只好如实道,“前阵子事务繁忙,就疲倦了些,先生……可还有补救?”

谢映之反问,“一天三次服药,打坐调息。卯时起床,戌初歇下。可做得到?”

等等……戌初?那不是晚上八点吗?

“这么早睡?”对于已经习惯忙到深更半夜的夜猫子来说,好像点难度。

而且早起……五点?天还没亮吧?他起不来啊……

谢映之淡淡道,“如若做不到,你就住到隔壁去,我亲自监督你。”

唔?!亲自……监督?

“做得到!”他捂紧狐狸尾巴:“全听先生的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