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讹诈
四周挂着重重的青幔,上面用墨笔写满了符文。虽然是白天,屋里依旧密不透光,弥漫着一股沉郁的鲸油的气味。
青砖地面上点着油膏制的长明灯,排布成一个古怪的阵型,八个方位上都站立着持刀护法的家兵。
东方冉就像一只匍匐在蛛网中央的蜘蛛,他站在阵眼里,手中一杆洞箫,箫声幽咽,如泣如诉。
就在这时,方宁忽然掀开帘帷,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带起一阵风,门口的几点烛火摇晃了下,让东方冉皱了下眉。
“公子不在堂上,来这里做什么?”
方宁来不及回答,帘幕紧接着被一股更强劲的阴风整个掀起,长明灯顿时灭了一半,残烛挣扎了下,半明半昧间,忽然化作了阴森的绿焰。
东方冉心道不妙,随后他就看到了魏瑄。
魏瑄脸上身上溅满了血,有黑雾如浮烟波浪,从帘幕下飘荡进来,空中隐隐约约凝出一头张牙舞爪的妖兽模样。
魏瑄玩味似的手腕一翻,那妖兽又化作一条长蛇盘旋在他身边。
东方冉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深重的邪戾煞气,才大半年不见,魏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魏瑄嘴角微微挽起,仪态优雅:“东方先生,别来无恙。”
清柔的嗓音掩不住他整个人鬼气森森,东方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充满邪意的眼神。
方宁吓得躲在角落里,带着哭腔道:“先生,这疯子杀了西陵哥!他还杀了父亲!”
魏瑄伸出舌尖,像一只小猫般舔了舔唇边的血迹,露出惬意的神情,目光一直看着东方冉。
“你想让我发狂,但我发狂后,你制得住么?”说着他漫不经心抬起了手。
东方冉见势不妙,立即拿起洞箫,才吹出一个暗哑的音节。一缕黑雾从魏瑄指间飘出,如灵蛇舞动席卷而来,东方冉手中的洞箫忽然脱手,稳稳落到魏瑄手中。
魏瑄把那洞箫灵活地在指间绕了几个圈,目光显得更加幽深,“箫声御敌,刚好,我也会。”
然后他用袖子仔细地擦了擦,才不紧不慢地吹奏起来。
那曲调幽咽清寂如春山月夜,东方冉仿佛被一股凄冷的情绪席卷进去。
透过从记忆深处渐渐浮现的场景,他看到夜深人静,偏僻的山间,一个高瘦的青年沿着崎岖的崖壁疾走着,谷底的冷风刮起他的衣袍,稍有不慎就会坠入崖下粉身碎骨。
那青年是修行之人,脚步轻快,在崖壁上敏捷地像一只山猫。
山路一转,月光从乌云后撒落下来,照出了他的模样。那青年疏眉朗目,鼻梁细窄,嘴唇和下颌的线条有些单薄。
东方冉顿时楞了一下,那就是他自己原本的模样,只是他带着别人的面具太久,都快忘记了。
那青年沿着崖壁一路深入谷底,悄无声息地避开结界,潜入幽暗的岩洞里。
石壁前坐着一个须发如雪的老者,像一尊石化了的雕塑。
东方冉顿时想起来了,此人是苍冥族的长老。
不知那青年上前悄声说了什么,一只手探向老者后背,那老者的脸忽然开始扭曲,如顽石般的皮肤上开始暴起错综的血脉,如同蔓延的熔岩般扩散。
洞中烈焰骤然腾起,青年毫不犹豫转身就走,不料身后被火焰包围的老者展开如枯藤似的长臂紧紧拖住了他的脚踝。
他猝不及防摔倒在地,眼中掠起股凌厉的杀意,那个老鬼居然想同归于尽!
他一剑斩断老者的手臂,跌跌撞撞地逃出了熊熊燃烧的断云崖。
他跑到一处溪谷,月光下,溪水中出现了一张被烈火炙烤得血肉模糊的脸。
东方冉惊魂未定,冷汗涔涔。他竟然再次看到了当年的事!
当年卫宛调查门中弟子偷学秘术之事,东方冉为自保,诱使苍冥长老自爆修为,造成漫山雷火,烧毁断云崖。
他猛地站了起来,抬头就见魏瑄静静地看着他。
他心中一寒。
他用箫声引魏瑄进入幻境,诱使他发狂,为什么魏瑄没事,他自己却陷入了幻境?
魏瑄扔了洞箫,幽幽道:“东方先生,你不知秘术是会反噬的吗?”
东方冉愕然,莫非魏瑄刚才是故意被他的毒虫蛰的?
为了让魏瑄发狂,东方冉做了两步,先把秘制的毒藏于蛊虫体内,让虫蛰咬魏瑄,然后再用箫声扰乱他的心绪,双管齐下。
魏瑄目光幽沉,“我若不中招,怎么能引出你?”
说着他不紧不慢抬起手,四周匍匐的黑雾忽然如潮水汹涌而起。
东方冉脸色骤紧,立即长袖一挥,近旁一名家兵被一股劲道带起,成了个盾牌挡在他面前。
那股黑雾来势不减,如巨蟒缠绕住那家兵的身躯一甩,就将那人抛飞到屋梁上撞出一片血雾。
随即黑雾再次腾起,魏瑄的长发被带起的劲风散开,眉心的焰芒若隐若现。
东方冉脸色惨白,大叫道:“快杀了他!不然谁都没法活!”
周围的家兵也知道已没有退路,一咬牙抄着兵器扑砍上来。
腾起的黑雾凌空化作数头黑狼,露出森然的獠牙扑来,和家兵绞杀在一起。后堂里顿时血肉横飞。
魏瑄熟视无睹般,穿过与黑雾厮杀着的家兵,一步步往阵心走去。
于此同时,那黑雾围绕着他盘旋袅绕,如同一条妖龙,森森的鳞甲上反射出青粼粼的烛火。魏瑄手指成决,那妖龙就张开大口就扑向了东方冉。
东方冉急忙拿起法杖,口中念念,阵中竖起无数细丝凝成蛛网般的护罩,绵密的蛛丝堪堪接住这一击,但他的脚后跟却被巨大的力量冲撞地不断后退。
然而更让他绝望的是魏瑄轻松的神情,他毫不费力地一步步逼近,黑雾杀气凛然。
“你们以为让我陷于痛苦、恐惧、嫉恨之中,就能催我发狂,你们错了,全错了!”清幽幽的火光下,他的长发在黑雾中狂舞,一双漆黑的眼睛邪厉非常。
“我这一生,最不缺的就是想陷害我、利用我的人。但你们越是害我、迫我、毁我,只会让我更为强韧。”
他的心智早就在一遍遍的磨砺中,在单于王庭、月神庙、溯回地一番番的锤炼里,心底的柔软早就磨尽,余下的只有如同精钢铁石一般的坚韧,难道还怕他们这藏头露尾、犹犹豫豫的一刀?
东方冉无处可退之际,捡起滚落在地的洞箫,不顾一切吹奏出一串不成调的诡异音律。
魏瑄眉心微微一蹙,随即面色如常,冷笑道,“你又想模仿谢玄首箫声御敌?”
趁此时机,方宁遁着角落,哆哆嗦嗦地逃了出去。
魏瑄头也不回,唇边却浮现一丝意味不明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