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拆了(第4/5页)

祝缨叹了口气,对顾同招了招手:“你再去,将他们这些与黄十二无关的别的案子也搜集一下。”

顾同瘦了一圈儿,眼睛也抠进去一点,人却非常的有精神,答应一声,就去扯了个幌子开始干活。

祝缨在这里卷起袖子干了一个来月,有关黄十二的,都给了苦主号牌,但是分类且有不同的处理方法。比如有儿女被抢的案子,是现在就发还,当场就办了。有家人被打死的,现在还不能杀黄十二,也给他们号牌,让他们等消息。反正人她已经打了,百姓心中也算有信誉,都等住。涉及财产的,立账,给号牌。

她自己不休息,带着县学生也不休息,衙役们也不敢休息,都卯足了劲儿干。期间,福禄县的公文也不时地由驿马传递过来,祝缨白天处置黄案,晚上顺手办福禄县的公文,又抽空写信给赵泽,问他阿苏家情况如何。

又连轴转了一个来月才算将黄十二郎的事情理顺了。“大罪三千”是夸张了,但是人命、指使逼死人命、指使殴伤致人残疾、强抢民女等事总不下几十桩,又有放高利贷利滚利夺人田地、祖传珍品的许多件。而他的管事、心腹仆人干的恶事比他还多,狗比主人凶。

连同“私设公堂”、隐瞒户口土地、“收买官府”,照祝缨的估计,他能活到今年秋天,那是律法保了他的命。如果一切依法而断,要补偿受害者、归还被他不正当获得的财产,粗略估计,他的财产只得剩三分之一。

不过祝缨打算追讨他历年隐瞒户口、土地欠下的租赋,这一追就追得没边儿了,落祝缨手里,能他追到倾家荡产。户口的劳力给他服役,他不得折算回来给国家吗?隐瞒的土地多少年的税不得缴吗?

祝缨觉得这样挺合理的。她打算给林氏的三个孩子每人预留二十亩地,够活,还够当嫁妆、老婆本,足够了。孩子没满七岁,按律都得照顾的。

黄家管事、仆人的,她也都给判了,就等朝廷一声令下,她就开始执行。

再有思城县的裘县令等人的所为,她也一一列明。裘县令买卖官司的事没怎么干,不过一个“失察”跑不了。其余也有贪赃枉法的官吏,也有买卖官司的文书……她都给注写了相应的律条。但是都不自己来判,尤其是裘县令,得发给冷云上报朝廷。

抻了个懒腰,祝缨又提起笔来,接着写:顾同,拟从九品,吴小宝,拟从九品……

干了活的人,怎么不得举荐一两个?顾同或许还想走个科考的路子,但是上官保荐也是正途之一。小吴本来就在候选等排名的,再推一把也无妨。其他的县学生,多少添个名字上去,也算一笔资历,何况是真的干了事的。

这些都写完,祝缨却迎来了京城来使——御使姜植、宦官蓝德。

姜植在御史台的日子比祝缨在大理寺的日子都长,宦官蓝德却是个小年轻,二十来岁,也是个面白无须的周正人。两人一路快马加鞭,计算时日,他们几乎与祝缨当年奔赴京城时的速度要差不多了。

两人到祝缨面前时已累得面无人色,走路都需要有人架着了。

祝缨道:“怎么这般……”

姜植对她使了个眼色,说:“奉诏。”

姜植展示了身份,蓝德也拿出了自己的腰牌,二人又拿了皇帝的手诏。祝缨赶紧跪下了。

姜植道:“带我们去看、看那个‘仿官样’!”

祝缨道:“不在县城,他的胆子还没大到这般地步,还请使者暂歇片刻,下官安排马匹。”

两人都舒了一口气,彼此苦笑一声。

蓝德与这二人都不熟,说一声:“打扰了。”就去休息,祝缨送姜植去安歇。姜植强撑着说:“陛下震怒!”

祝缨点点头,诏书她看过了,能想象得到。

姜植睡到天黑,浑身酸痛地爬了起来,饭菜已在灶下热好了,当时端了上来。祝缨过来陪他吃宵夜,两人一边吃一边聊。

……——

却说,祝缨和冷云的奏本差一点就晚了。黄十二郎有十一个姐姐,最大的那一个孙子都能娶媳妇了。十一家姐夫,势力自然不小的。思城县的富户都不够她们嫁的了,也有嫁到更远一点的富户家里的。有自己已儿孙满堂,不靠娘家也能过下去的,觉得娘家待她们不过尔尔,就先看看动静。也有自己想管,夫家怕事的,只得在家里念叨。也有能说得上话的,撺掇家人相帮黄十二。

她们是不相信,自己娘家那么大的一个势力,会被人给掐死了,还想搏一搏

其中两个嫁到邻府的一合计,裘县令人都找不到了,南府那里也是找不到人,又派人去了刺史府,发现刺史不在,仿佛是去福禄县的。事情有点不妙。娘家就是她们的底气,她们也得帮着娘家。两人一不作二不休,各自指使儿子上书,为舅舅鸣冤。她们的儿子也是富家子,有几个钱读书,也有县学之名额。

以学生之名上书,倒说得过去。

派了人,日夜兼程往京城去告状。

没头苍蝇似的在京城转了半天,他们的官话讲得稀烂,一般人也听不明白,只得一路向北,直挺挺到了皇城外面,当地一跪,求过路的官员给带信。

这事有点稀奇,被路过上朝的裴清给遇到了。裴清见是京城地面发生的事,以为又是巫京兆不爱生事给闹的,顺手给拣到了。打开一看发现不对味儿,他也不敢扣着,拿着状子就去政事堂了。

政事堂里王、施二人都认为不太可能,祝缨怎么可能干这个事?二人活了几十年,不是没见过前半辈子清廉如水,后半辈子其贪如墨的。但是两人有一个念头:这小子何等聪明,真要谋财害命,怎么能叫你们俩跑到京城?不不不,他要真动手,你家钱都进了他的袋里,你还当他是好人呢。

两人将这状纸扣了一天,预备研究一下,次日派人去福禄县询问。

次日,祝缨与冷云的奏本就到了。

说的都是同一件事。

王云鹤将奏本转交给皇帝时,先将诉状放在上面,再将二人奏本放在下面。皇帝先看了诉状,脸上一沉,再往下一翻,气得更狠。

问王、施二人:“你们怎么看?!”

施鲲道:“祝缨正在忙宿麦的事儿,他恐怕不会另生事端。”

王云鹤道:“陛下看那个夹片,私设公堂图样都有,很难做假。”他地方官做了不短的时间,对“士绅”们的脾性也颇为清楚了。面上光鲜,底下也是良莠不齐的。祝缨将前因后果说得明白,另一份诉状就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为了慎重起见,王云鹤还是建言:“他既不惧朝廷派员,便是有理有据的,陛下不妨派员过去一探究竟。他与冷云二人在大理寺时日不短,大理寺现在的人,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