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从容(第2/2页)

以祝缨与陈萌的年轻差,祝缨在京兆任上再混个几年,就能摸着政事堂的门了。到时候陈萌再引荐一下,两人在政事堂里打个配合,到陈萌自己休致的时候,祝缨还正当年,他也能安心休致,托付朝政和儿孙。

互惠互利,通家之好。

陈萌又看了一眼郑熹,心道:三郎碍于出身才受你辖制,你总不能辖制他一辈子!你不厚道!

他自认厚道人,就极力要推祝缨往前走。再说了,等进了政事堂,丞相也可以兼管一下户部嘛!不过几年的时间,有什么等不得的?

郑熹有些犹豫,京兆尹,祝缨当然能干好,但是户部……他手上没有能够争这一职位的人。一旦脱出去,好些事儿办起来就不方便了。六部之中,吏部第一,在陈萌手里,户部第二,祝缨管着也就约等于在他手里,现在户部脱手,郑熹左右为难。

窦朋则是觉得京兆也重要,户部的事儿他与冼敬都知道些,离了人不至于出乱子。可是京兆,那是真的难管。

冼敬的心情更为复杂,京兆府呵!一有京兆,他就会不自觉地拿来与他故去的恩师做比较,比来比去,来一个他在心里骂一个,从之前的巫京兆直到郑熹、陈萌,施京兆他也嫌不够好。

但是一提祝缨,他第一反应是——祝缨能做好这个京兆。

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他们都在等着祝缨的答复。

祝缨已经想明白了,做京兆,对她个人而言是一件极好的事情!京兆尹比户部尚书轻松,权更重、位更高,整个皇室、整个朝廷都在她的地盘上了。

京兆尹好不好当,得看是什么人当。

她与四人逐一对视,最后收回了目光,说:“接手户部,非常难。随便干干,一味催促下面缴税纳征是容易的,想干好是不容易的。这几年又有些水旱灾害,有的地方已经连续三年干旱了。换一个不太细致的人,一个疏忽,百姓就是妻离子散。”

二十年前她到福禄县的时候,就有“逋租”了,那时候的情况比现在还要好一些呢。

陈萌有点着急地说:“你这是,舍不得户部?”

祝缨道:“几位相公没有一个是想朝廷、国家不好的,但是承平日久、积弊良多,对一个病人,不同的医者有不同的方子,这也是朝中许多争执的源头。我没想那么多,我做事从来不管这个道理、那个旧例的,我只管看这件事。

以户部而言,万事依据就是钱粮、土地、人口。这也是萧何之所以贵重的原因。然而中枢与地方之间总有些隔阂,不靠地方不行、完全放手又易受蒙蔽。

自从接手户部,我就暗中派人到各地去,实地看看。这件事现在还没做完。本打算做完之后,再报给政事堂,请几位相公协商,看看接下来要怎么下药开方子的。

我要离开了,恐怕这件事就要半途而废了。

我不挑活,但是请再给我一点时间,至少让我把这一件事做完。等我把各地的土地、人口弄明白了,报上来。接下来如何安排我,都行。我不挑。”

全国数据拿到手了,事情就成了一半了。对信息的掌握,就是“掌控”本身。萧何之所以千百年来一直为人推崇、举例,就是因为这个。有了依据,就有了掌控,刘邦争天下的时候,就有了资本。

抑兼并这事儿也是这样的,把数据拿到手,无论是郑熹还是冼敬,做事都会顺利一些。一些看法,也会随之产生一点改变。总之,会更务实。

四个丞相能力有不同,却都明白这个道理,四道吸气声响了起来。

陈萌忍不住站了起来,跺脚道:“你!害!”

郑熹低头想了一下,道:“也罢,你先做这一件。”

冼敬一直默不作声。

窦朋满眼赞许地点头,道:“很好!你还要多久?”

“最早也要到年底。”

窦朋有些为难,京兆尹空上一年?还是那句话,对现在的朝廷而言,有点不太好。

郑熹道:“京兆府也不急在这一两日,你且管好户部。”

“是。”

祝缨微笑起身,向四人一礼,从容离去。

窦朋感慨道:“他倒是始终如一啊!”

陈萌没好气地道:“那京兆府怎么办?”

郑熹微笑道:“这里不是有一个现成的么?姚臻。”

“他?!!!”冼敬说。

郑熹道:“他是忠于陛下的。陛下至少不会觉得这个人选离谱。”

窦朋道:“那就这样吧。”

时候也不早了,他们商议完了,也没有马上就向皇帝奏明——还得去施府吊唁呢。如果能探听一下施鲲有无遗书、内容是什么,就更好了。

皇帝得给施鲲辍朝,他们如果着急,就在这期间向皇帝提出建议,如果不着急,等施鲲入葬了再提也行。

……——

从政事堂出来,祝缨脚步轻松。

此时,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了施鲲去世的消息,大小官吏心不在焉。祝缨回到户部,见此情况索性放了半天假:“赵苏,你留守。”

赵苏对施鲲没什么感情,他只要看着自己义父好好的就十分踏实,答应一声,安安稳稳坐着办公。

其他人顿时做鸟兽散,祝缨自己也出宫回府,换身衣服,去施府吊唁去了。

这一天皇帝没去,他预定是第二天去。祝缨得到消息,知道第二天还得陪着皇帝再去一次施府,便早早从施府离开。

才回到自己家,却见卓珏正在门房打转,仿佛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看到祝缨回严,卓珏急急迎了上来:“大人!”

祝缨边往里走边问:“怎么了?”

卓珏道:“出、出事了……他、他们要把罪都推到蔡义真身上。”

“蔡义真?”

“是,是前年来拜见过您的,后授了江安司马,不合与同僚有了些龃龉,被同僚所害,将江安的一应违法循私之事都推到他身上。他家娘子只得派人到京城来求助……”

蔡义真也是个南方出身的人。

祝缨皱眉道:“人呢?”

“我把她安顿在会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