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曜日宗用来招待贵客的房间自然不会差, 桌上摆着上好的器具,光洁如镜, 屏风上绘着山水,窗棂雕花精致,同样雕琢精致的还有屋中的……床。

如曜日宗弟子所说,果然很宽敞,五六个人在上面打滚都肯定不成问题,就因为他多提了一句,以至于两人视线落上去时, 难免比扫视其他地方停留得更久。

萧墨和楚惊澜不约而同一顿,而后两人微微转过脸,目光碰到一块儿。

只是轻轻一碰, 目光却如有形般交织,萧墨莫名轻笑出声, 楚惊澜眸子也化开了雪,晴方正好。

两人逐渐靠近, 没了目光,但碰上了对方的唇。

在外亲吻,是为了彰显关系,给楚惊澜安心,亲得大方利索, 并不深入,而只剩两人的时候,吻就变得缠绵悱恻起来, 气息暖融融交织, 浅啄深尝, 攻城略地。

直到把对方染上自己的温度, 才肯罢休。

楚惊澜将萧墨吻倒在榻间,萧墨眼角绯红,眸光潋滟,楚惊澜吻过他眼角,拉过被褥,将萧墨裹好。

萧墨扒下点儿被子,把下巴露出来,抬眸看向楚惊澜。

“你累了,”楚惊澜抚摸过他脸颊,“睡吧。”

使用神识上的术法,最消耗精神力,这种时候,适当的睡眠或许比入定修行更有效。

萧墨捏了捏他的手:“嗯,那我睡会儿。”

他确实又累又困,楚惊澜任由他捏着手,不一会儿,萧墨便睡熟了,呼吸平稳。

楚惊澜搭着萧墨的手指,半晌没舍得松开,好一会儿后,才轻轻放开手,不过又操控着金链拉长,另一端绕在了自己手腕上。

他俩结了红鸾印,彼此的法器都能共享,待金链圈在自己手腕上后,楚惊澜这才去床铺对面的矮榻上打坐,正好可以完成今日神识上的修炼。

萧墨睡得轻松又舒服,但在短暂的酣睡无梦后,他眼前出现了画面,正是楚惊澜识海里的情形。

梦?

但又不太像。

萧墨从边缘处慢慢抬步朝湖边走,而几步路的时间,让他明白了这的确不是梦,而是在睡眠中,自己一缕神识无意识来到了楚惊澜的识海。

萧墨走到水潭边,惊喜地发现比起自己上次到来,死寂一片的地方有了新的变化。

那朵半焦的红莲舒展了一点新鲜柔软的花瓣,一点点蔓过焦枯的部分,大有要完全复苏的意思,还不止,萧墨朝潭边望去,那成片枯萎低垂的幽夜昙中,有一朵微微昂起了头,在漆黑的末端边缘,出现了一点银蓝的色泽。

因为枯黑之中只有这一点色彩,所以格外显眼。

萧墨欣喜地走到那朵幽夜昙旁边,蹲下来仔细观摩,虽然很浅,但的确是有了生机,不再全然死气沉沉。

说明楚惊澜神识确实是在好转,并且速度还不错。

楚惊澜自己以往的修行,只能压制,并不算治疗,神识的修复,只要用对方法,并且起效,那么就能事半功倍一日千里,以很快的速度恢复好。

萧墨扬起嘴角,忍不住伸手,小心翼翼去碰了碰那朵幽夜昙。

他满心柔软,然而就在他碰到幽夜昙的瞬间,萧墨眼前忽的一花,顷刻间他便从枯萎的花丛脱离,来到了个陌生地方。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萧墨心里一惊,立刻警惕,浑身戒备,然而等他四下瞧过,萧墨却又愣住了。

——这里不是什么陌生地方,分明是下界楚家。

楚家宅邸的门匾高悬,很长一段时间,这座大门常在噩梦中出现,如不可逾越的庞然大物,又像巨兽的深渊之口,是两人无法逾越的障碍。

但是两人必须推倒的仇敌。

奇异的是,如今再看,却并不觉得楚家大门有多高大。

怎么会在楚家?

萧墨正思忖着,却听到楚家内吵闹不休,一群人从里面冲了出来,萧墨躲闪不及,心惊不妙,要撞上了!

但下一刻,并没有人被撞开,那些人穿过了萧墨的身体,也没有任何人将视线聚焦到他身上。

萧墨愣了愣,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试探着朝旁边的人伸手,结果什么也没抓住。

很像他身为心魔灵体的时候,外人看不见摸不着。

跑出来的人都身着侍从衣服,是楚家仆从,他们面色惊慌,明显是在逃命,这不是萧墨记忆中发生过的事,萧墨看着他们神色,想到什么,微微睁大了眼。

楚家家大业大,仆从自然不少,往外逃的人有很多,萧墨逆着人群往里走,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很快,他碰上了个与其余仆从不同,穿着锦衣华服拼命往外跑的人。

那张脸对他来说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为此人面部表情过于扭曲,已经改变了五官走向,谁看了都得一愣;熟悉是因为他是楚惊澜的仇人之一,楚家少主,楚郁生。

楚惊澜的仇人,萧墨深刻记得他们的脸。

楚郁生带着小厮,眼看就要跨出大门,他瞪圆的眼珠子露出喜色,但下一刻,剑气从他背后穿胸而过,楚郁生和他两个护卫同时倒地,尸体依然往前扑,摔出了楚家大门。

街道上惊叫声此起彼伏,路人都远远躲开了,没人敢来一探究竟。

剑气造成的伤口凝出了霜雪,萧墨再熟悉不过。

他匆忙跑进楚家大院里,在楚郁生死后,家主夫人趴在地上失声尖叫:“郁生,我的孩儿啊——!”

楚家家主捂着伤口,跪倒在地,已然说不出话,家主夫人叫声嘶厉,儿子的死已经让她的恐惧当然无存,全剩愤恨,竟然有了勇气扑向楚惊澜:“还我儿命来,我们究竟哪里对不起你——”

她话音未落,楚惊澜一剑斩过她和家主脖颈,送两人双双上路。

等人死了,楚惊澜才提着剑,对尸体道:“十一岁时那碗掺毒的粥,我知道是你们送的。”

……楚惊澜,真的是楚惊澜,萧墨站在院子边缘,愣愣地看向这个楚惊澜。

修为不过分神初期,来了下界后被压制成了元婴巅峰,眼神却已经死寂,他衣摆渗透了血,全是楚家人的血,每走一步,都会在身后拉出长长的血痕。

院子中已经躺了一地的尸体,楚家嫡系、死士和恶仆,还剩一个缩在墙角惊恐地连叫也叫不出,逃也没力气逃的楚十,和还有最后一口气的大长老。

楚惊澜的剑尖擦过地面,割开了地上的血河,冰霜沿着他走的地方一路冻结而上,最后,他停在了大长老面前。

大长老闭上了眼,沙哑地挤出几个字:“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楚家没料到我的修炼天赋,因此对宛玉不好,早知如此,是该早些对他们母子好,让楚惊澜对楚家死心塌地,不必以威胁的手段强留他,还是干脆把他杀了,没这个人就好?

楚惊澜并不想知道答案,因为这些人从来只为自己,哪怕后悔,也绝不是愧疚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