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季眠在人群中环视一圈, 才总算在五年级的队列中找到了自家那只隐没在人群中央的崽。
他走过去,用有些不耐的语调喊了声“骆野”。
五班的班主任一见到季眠的打扮,立刻警惕地抬手拦住他:“你是谁?”
她想:这哪儿来的二流子?
看校服是附中的, 但附中里是不允许学生留这种头发的。
季眠的高中的确不允许,这红发是他中考结束留的, 本来就只打算留存短短的一个暑假, 这几天刚被班主任教训了准备剪呢。
没想到临剪之前, 还能最后再发挥一下余热。
“我是骆野的……”季眠顿了下,似乎很不情愿提起这一点, “我是他哥。”
班主任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他。
骆野的哥哥?
在班主任眼里, 骆野比班上的女孩子还要安静乖巧, 怎么会有一个这么不正经的哥哥?
“你是附中的?”她问。
“对, 高中部。”
班主任眉头皱起来,“附中高中部这个时间还没放学吧。”
季眠点头:“对,我翘课出来。”
班主任:……
一旁的小学生们:……
班主任还不到三十,神态间却已经有了资深老教师的风范, 可听到季眠这一句, 她的太阳穴还是不可避免地突突跳个不停。
她管不着附中的学生,可这小子未免太嚣张了些!
“骆野!”季眠朝着五年级的队列里喊了一声。
“你……”班主任深吸一口气, 正打算教训人——
这时候, 骆野背着书包,从队列里走出来了。
他在季眠身边站定, 喊了声“哥哥”。
季眠抬手搭上骆野的脑袋,掌心按上骆野的后脑勺。
他借来的校服大了一号,动作时袖子向上滑了一截, 露出清瘦的腕骨。
但他按骆野脑袋的力道却一点儿不温柔, 小半的重心都压了过去, 好像拄着一个人形权杖一般。
骆野:……
哥哥,你胳膊好重。
季眠找着人了,却没着急走。
他偏过头,凶恶凌厉的眼睛在队列中梭巡一圈。
从最前面开始,目光探照灯似的一排排往后巡查,在每一个男孩子脸上停留半秒。
直到他扫到第八排时,眼神跟一个胖胖男生相接,后者忽然间浑身一抖。
他不确定打骆野的孩子究竟是谁,也无意追究,过来就是想装个威风,免得孩子以后再被欺负。
季眠的视线便停住了,眼睛把男生紧紧锁定了。
这时一阵风平地而起,撩起季眠额前的碎发,赭色的发丝尽数被扬到脑后,额头露出来,一张冷冰的脸攻击性陡然间增加。
方子豪绷着嘴唇憋了两秒钟,此时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季眠按着骆野脑袋的手哆嗦了一下。
他……没想着把人吓哭啊。
感受到头顶上方传来的一阵轻颤,骆野抬起头,瞧见身边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上只剩下细微的无措。
班主任一看这状况,连忙咬牙切齿地让季眠接到人就赶紧回去。
待在这儿,还不知道要荼毒多少小孩纯净的童年。
季眠这才快速带着人回去了,步履稍显急促。
*
此后,骆野的身上没有过任何伤痕,笔盒里也始终干干净净。
方子豪再没敢招惹过他,私下在班内散播说骆野有个很可怕的哥哥。这谣言到后来不知为何演变成了季眠是个手底下养着几十号人的混混头子,班上的男生对骆野的称呼逐渐由“骆野”变成了“骆哥”。
骆野:……
季眠那之后没过两天就把头发染回了黑色,气质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他染完头发回到家里时,骆野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险些没认出来眼前清冷骄矜的少年就是他的不良哥哥。
时间转眼到了寒假。
今年的初雪不知为何来得格外晚,直到一月底都没能飘一朵雪花下来,但气温还是格外地冷。
家里有暖气,屋内两层楼都暖暖和和,可一出门,外头凌冽的西北风从楼宇的缝隙中呼啸而过,带着一种刺穿皮肤钻进骨髓般的寒意。
季眠挺耐热,但有点怕冷,寒假放了快一周了都还缩在家里没出过门。
一大早,项彦明跟骆芷书去公司。季眠和骆野都不睡懒觉,八点钟不到就起床下来一楼跟父母一起吃早餐。
“对了。”饭桌上,项彦明对季眠说道:“今天你妈让人送弟弟过来。小晨要在这边住几天。”
季眠点了下头:“嗯,昨晚我妈跟我说了。”
昨晚原主的母亲梁明萱发信息给他,说让在项家来这边待上一两周,跟季眠好好聚一聚。
季眠上学的时候两边都有诸多不便,他学业重,周六学校还要上半天课,梁明萱工作忙,又不在同一个城市里,兄弟俩好久没能见上一面。
弟弟?
骆野咬了一口煎蛋,抬起眼睛看向季眠,一边慢吞吞咀嚼着。
他不知道这个人还有个弟弟。
季眠也从没在他面前提过。
吃过早饭后不久,天上忽然飘起了小雪,是这个冬季的第一场雪,来得倒是挺巧。
中午的时候,盐粒大小的雪花逐渐成了鹅毛似的一大片。
季眠窝在客厅上等项晨过来,开着电视,找了部自然纪录片看。
骆野在二楼看了会儿书,也下来了。一直待在卧室里总是有点闷。
季眠见他下来,没说话。
客厅里只有电视上低沉的男音不徐不急地讲述着,两人各自占着沙发的两头,离得老远,相安无事。
空气中有一种诡异而微妙的和谐感,仿佛这种令人窒息的相处模式并不让身处其中的两人感到尴尬。
季眠担心纪录片对骆野而言会有点无聊,但一时间又摸不准骆野喜欢看什么。
正拿着遥控器犹豫不决时,门铃声响起来。
还没等季眠站起身去开门,门外项晨一声声稚嫩清脆的“哥哥”就已经传到客厅里了。
大门打开,门口站着梁明萱的司机,还有只到门把手高的一只小团子。
项晨比骆野还要小很多,才七岁,刚上二年级而已。
“哥哥!!”刚一开门,项晨就扑到季眠身上,帽子上还有一点雪花消融后的湿冷。
他的两条短胳膊紧紧抱着季眠的大腿,直到送他来的司机准备走了也不肯撒手。
但项晨还记得跟人说再见:“张叔叔再见。”
年过四十的司机笑得一脸和煦,脸上的喜爱压根藏不住,跟项晨挥了挥手。
季眠把扒拉着自己的小崽子拉开了,蹲下身抱住项晨,又在自家弟弟的头发上亲了一下,然后才站起身。
客厅就在大门的右边,骆野站在沙发一角,旁观兄弟二人团聚的场面。
见项晨跟季眠姿态亲密,他并不觉得失落,只是感觉自己在客厅里稍微有些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