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82

◎捷报(二更)◎

刺啦——

冷剑割开喉管的声音从水镜的另一端传来, 镜中血雾弥漫,杀的是大雍将军身旁的副将。

大雍都城的沙盘前, 沉邺与一众武官凝视着水镜, 心中微沉。

“少君……”

“无妨,”沉邺定了定神,“谢策玄, 身为上清仙人,你竟敢动手参与凡人战事,可知按照你们上清天规, 你已是无可饶恕的死罪!”

浓稠的鲜血被谢策玄随手用袖子擦了擦,露出一张年轻俊朗的面庞。

“什么上清仙人?谁跟你说我是上清仙人了?”

谢策玄对身后的芜州士兵道:

“你跟他说,我是谁。”

那人站直了答:“此乃邯州牧新封的谢少将军!”

什么邯州牧,什么少将军,不过是用来遮掩的虚名而已, 只要他以仙人之身参战, 按照上清天规, 他就必死……

沉邺呼吸微滞, 神色骤变:

“你化身成凡人了?”

脱口而出这个假设时,就连沉邺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不可能。

战场上刀剑无眼,仙人自封仙法到这种地方, 无异于将婴儿置于驰道。

就算不是必死,但正常人怎会将自己置于这样危险的境地?

然而镜中少年笑了笑,显然是默认了他这句话, 并不怕沉邺用天规来压人。

转过头, 他看向军帐内满头大汗的将军们, 将他落在地上的头盔拾起, 拍了拍土放在主将桌上。

“三万援军就在路上, 将军莫要做无畏的抵抗了,投降吧。”

五十多岁的主将已有银发,老将军盘膝而坐,听到谢策玄口中的三万援军,眼神微微闪了一下。

“你们若真有三万援军,为何不直接从后方包抄,而要冒险偷袭营帐?”

谢策玄笑道:

“自然是我们主将心善,将军若肯投降,大雍军士缴械不杀,可免一场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老将军巍然不动:“生灵涂炭?尔等不谋反生事,又怎会有今日战事?死心吧,逆贼要杀就杀,我等大雍臣子,绝不会背叛大雍!”

“谁说要你们背叛大雍了?”

谢策玄指了指芜州的方向:

“暂任芜州牧,如今掌控着战局的,正是你们大雍人皇之女,濯缨公主,她本在天宫为仙,是仙人不忍见人间生灵涂炭,才派她下凡,拥护明主,你们负隅顽抗,自以为是为国尽忠,实则是与天命相抗。”

“难道,你们不想换个明主?你们若是赢了这场战事,那才是让大雍百姓水深火热的罪魁祸首!”

军帐内的几位将军听完这话,眸中顿时有了动摇之色。

“濯缨公主?”

“几十年前派去上清天宫为质的,好像是有这么一位公主。”

“真是仙人派来推翻陛下的?”

“这几年大雍光景一日不如一日,的确是……”

“慎言!慎言!”

这些将士原本都是忠君爱国之辈,奈何这些年人皇实在昏庸,此刻又冒出来一个大雍正统出身的濯缨公主说要拥护明主。

而且这一战,明眼人都看得出一定会打得死伤惨重,有没有加官进爵的那一日都说不准。

两相比较,一时间便有了动摇之色。

沉邺知道,一旦军心动摇,攻城战就难以支撑下去了。

于是他立刻并指掐诀:

“小柳儿——”

军帐角落处,一直没有露头的小兵突然猛地起身,以绝非凡人的速度朝谢策玄的方向猛冲而去。

这速度远非常人能敌,要不是谢策玄当了两百年的少武神,即使封了仙力也积攒了不少经验,恐怕只这一剑,他就已当场绝命了。

“少将军!”

惊呼声中,腰腹被刺中一剑的谢策玄看清了朝他袭来的少女。

是小柳儿。

那个同濯缨关系亲近的女孩子。

想到这一点,他立刻收了杀招。

好在临行前濯缨已猜到会有这种可能性,故而让炎君替他准备了一件东西。

小柳儿将剑身又送了几寸时,谢策玄终于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瓶,咬开瓶塞,朝小柳儿迎面挥洒而去。

——醉蛊香。

能暂时麻痹小柳儿体内的牵机蛊,让她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无法调动体内仙力。

“少将军!少将军您没事吧!”

几个随行兵卒将谢策玄扶住,他扫了一眼剑伤,缓了缓道:

“没事,死不了。”

现在可不是示弱的时机。

谢策玄唇色发白,已感觉到帐内气氛有了变化。

军帐内的几位将军分成了两派。

一派见谢策玄受伤,已经开始拔剑,而以主将为首的另一派却没有动静,只是平静旁观着。

等确认他说的是真的,那三万援军真的赶到,他们再投降也不迟。

而这个少年……就自求多福吧。

“还有多久?”

芜州城墙上,濯缨握着传讯玉简,问另一头正在盯梢的一名学宫学子。

“下船了下船了,那个女海盗带了不少人呢,光艨艟就有三十艘,不过这么多人,要赶过来恐怕还得……”

“告诉穆君,让她先派一队人去大雍营帐。”

濯缨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强调:

“要快,越快越好。”

“哦哦哦,好!”

大家手头都没有能给凡人用来传讯的法器,所以谢策玄此行出去,一时极难得知他情况。

芜州城墙下的尸首已经又叠了一层,耗了一天一夜,城内的守城物资已经只剩十之一二,然而城外的大雍军还在前赴后继的赶来,一眼望去,看不到头。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濯缨与其他处理好手头之事的上清仙人们站在城墙上。

他们有仙力护身,什么流矢投石都不怕,只是眼睁睁看着眼前人命如飞灰消逝,却无法出手,每个人的脸色都尤其凝重。

伏曜看了眼一旁的濯缨。

督战的间隙,她就一直在擦她的那把落日弓。

玄黑金纹的弓身被她一寸一寸擦净,如一块质地细腻的墨块,衬得她手指纤长,莹白如玉。

然而就是那双手,在调试弓弦时,随着弓弦每一次不经意的颤动,都有几分难以克制的杀意,从她格外平静地表象下泄露。

若说其余上清仙人见了此情此景,心中大多是悲悯哀恸。

而濯缨,坐在这里的每一刻都在不停地安抚着自己躁动的杀意,提醒自己,要耐心,要沉着,要如野兽捕猎,一点一点地接近自己的目标。

她继续低头擦拭着落日弓。

被濯缨派去收金汁的灵瑟出现在城墙上。

“赤水濯缨,”灵瑟头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你会不会对我太坏了一点,你竟然给我安排那种脏活!”

濯缨头也不抬:“那你收了吗?”

灵瑟没说话。

她到了才知道金汁是什么东西,光是听到就够吓人的了,她当然不可能让自己沾到半点,连闻到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