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我有什么错呢?
◎12.10更新◎
周绍月离开那日起。
虞渔回到陈府, 便好似过得比谁都开心。
谁都知道,周绍月走了。
一去便是三年,中间大抵只会有书信来往。
对周家的二老来说,就像是丢了三年的儿子, 对虞渔来说, 便是刚刚嫁过来便独守空闺。
可那日虞渔在渡口便撑着油纸伞下来的那一眼, 却也还硬生生让本来铁血为时代先生的周绍月心里头产生了一点迷茫,虞渔给的桃花就摆在一等房的正中央的小桌子上,底下渡轮的声音巨大,海上环境恶劣, 周绍月眼见着不到一天,这桃花便衰落枯萎,原本在那女人怀里鲜艳的花到了他这里,连那小小的边都变得蜷曲发黑, 看上去那么凄惨。周绍月便觉得,这几枝桃花, 就像是那女人一样,去不了新的地方,只能在旧的土壤了存活。
什么吟诗作对的旧社会。
周绍月在心里骂道。
可想起虞渔呆呆立在那里看他的模样, 周绍月脑海里便又想起句诗:人面不知何去处,桃花依旧笑春风。
周绍月小时候,也是私塾里出来,从小背着四书五经、吟诵着唐诗宋词长大的。
他也是旧社会的土壤里培育出来的新芽。
周绍月看了一会儿那桃花, 选了一朵最好的, 还未完全凋败的, 夹进了自己的书本里。
另外的几枝, 他看了一会儿, 便悉数扔掉了。
*
然则那日虞渔在岸边呆呆的站立着时,只不过在表演。
她听到耳边传来了系统的提示:任务已完成。
*
袁玉马十分信守承诺。
在周绍月走的第二日,袁玉马便带着一帮年轻的朋友登门拜访,男女皆有之。
得知袁玉马的来意之后,周老夫人便立刻喊人去叫虞渔出来见生人。
这群人都穿着西式的服装,几个女孩也都穿的衬衫,当然,有的穿的是改良版的上衫下裙。
在等待虞渔的过程中,袁玉马有些慌乱。
这慌乱没由来,袁玉马也不敢去细猜。
新思想崇尚男女平等,因而这坐在大堂里头的几个年轻男女都高谈阔论着,有的还笑着指教起周府的下人来:“现在还穿长衫?你看我们穿着衣服裤子多简便,可不怕出门被裙裾绊倒。”
话引得下人们红了脸。
就此时,虞渔来了。
她病未好,走路两步三停。
在家,她便穿着是湖绿色的长裙,脖子上挂着长命锁。
湖绿色也很艳丽,不久前袁玉马曾见过一副色彩秾艳的油画,见得便是这样的湖绿色。
这么艳丽,她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红晕。
肤色之苍白,好像远远走过来,那光晕便也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似的。
虞渔来了,老太太便不欲再多待。
“你们年轻人多交流。”
她便将虞渔介绍给了诸位年轻人,又将袁玉马介绍给了虞渔。
老夫人在的时候,虞渔便一直是垂着眸子,盈翠和浅帘跟在她的后面,虚虚扶着她。
等老夫人走了,她才换了一副模样。
淡淡的笑了起来,轻轻浅浅,带着几分孱弱和羞怯。
珠光宝气在她身上堆叠着,却也不及她的容貌的半分。
那些原本调侃下人调侃得最凶的女孩,此刻也只是呆呆地望着虞渔。
大家便也都不说话了,有几个新式学堂里头正读书的学生,年轻男人,见到虞渔,脸便红了。
“都在等我吗?”她说话,正好带着江南水乡的女人该有的怯弱和温柔。
唇角抿起淡淡的笑容,头上那珠钗晃晃荡荡,在这幽暗的雕花屏风的边上站着,蓦地颓败与艳丽。
却还带着天真无邪的风情。
“是,是啊。”
袁玉马回答的简直结巴。
“不过没等多久。”那女孩也补充道。
“我病了好久,一直躺在病床上,窗户都不曾开。”
她又微微笑起来,垂下眸子,眉眼带上了几分忧郁。
这些本来想过来带着虞渔领会新思想的周绍月的朋友们,便忽然忘记了自己来的本分似的,便开始变着法子讨虞渔开心起来。
不知道是谁开的头。
“最近外头变化很大,我们给你讲讲外面发生的新鲜事儿,准好玩。”
有一人说,其他人便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
“外头最近出现了汽车。”
“就是那种可以不用人拉车,自己就可以跑的铁盒子。”
“下次请你去坐坐。”
“聚福街还开了个琴行,里头全是西洋乐器,我也学了些。你那天有空,我过来给你弹钢琴。”
“都说中药没什么用,西医才能治病呢,我爸与一个西洋医生来往,我便叫他来给你看看病,等你好些了,便可以出门玩。”
大家说话,便望着虞渔的脸。
见虞渔脸上露出了几分好奇和惊讶,他们的某种心理便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那些所谓的“不要再遵从三从四德”的重话,竟然也没一个人敢说。
那些原本提到周绍月取了一个旧式妻子便为周绍月鸣不平的女孩,此刻也都围在了虞渔身旁,见虞渔哀哀的模样,竟然开始埋怨起周绍月不负责任起来。
良心一下便朝着虞渔这边倾斜了。
她甚至没说两句话。
“我好像很害怕那些东西。”
正在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话,想要拼命讨虞渔开心的时候,虞渔忽然开了口。
她声音如同一阵轻轻的烟,转瞬便飘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头。
“为什么害怕?”袁玉马很有耐心地问。
其他人也有些不解。
虞渔抿着唇摇了摇头。
“我喜欢坐软轿,喜欢听古琴和戏曲。”
“好像……天生就是这样的……”
她垂下眸子,轻轻咬了咬下唇,原本便色泽艳丽的唇,便皱了几分,却更红了。
她的声音很细,和很柔软。
里头好像带着某种宿命似的无法排解的困惑。
“就像绍月昨日对我讲的,我太老了。”
她一讲这话,眉眼便又深深地低了下去,谁演看不到她的眼睛了。
她不知在看什么,也许是脚底下的某颗灰尘。
袁玉马却立刻反驳说:“你怎么会老呢?你明明还这么年轻。”
“他说我思想太陈旧了呀。”
虞渔又一只手支着下巴,微微勾起了唇。
“不过他好像说得对呀,我的思想,确实很陈旧。”
“我喜欢的东西,是我小时候便喜欢的,现在变不了,也还总是害怕那些新的东西。”
她温婉地笑起来,乌黑的眼睛里头,好像藏着几分释然。
“可我便是这样,没办法呀。”
她讲“呀”的时候,声音轻轻地超上扬,便好似撒娇似的,却又好像只是单纯的释然和满不在乎。
总之人们听她讲话,全神贯注着,可脑袋里头的那根神经,却又不断地被挑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