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青梧手心里已渗出汗水,指尖却发凉的厉害,可越是紧张,脑子就越发一片空白,就在他感觉自己今日恐要败露的瞬间,灼凰却跟着问道:“此次合欢宗之行,你是不是也受了伤?”

青梧立时便有了思路,点头道:“是,同你一样,灵气紊乱。许是这个缘故,方才至心判失控。”

看来不是她想的那样,她也觉得不大可能,若师尊道心有变,此时怎会安然无恙?

灼凰叹了一声,将心判放在了青梧伸出的手上,指尖不经意从青梧手心挠过,青梧霎时便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眼看着心判还要往灼凰身边跑,青梧忙动用灵气,一下缠住心判,将它强行收回袖中。

灼凰没留意到青梧和心判那一瞬的较劲,只道:“仙界法脉不知何时才能重续,否则总会遇到仙界典籍记载之外的情况,全无应对之法。对了师尊,你是怎么抓到梅挽庭的?”

但青梧心里根本没有功夫想这些事,脑子里还是方才灼凰指尖从他掌心划过的感觉。他今早神思虽然恢复清明,但身体上的反应却半点没能压下,时时刻刻都……当真难以启齿。

他本想去问问梅挽庭可有压制之法,怎知往日四五天见不着一面的灼凰,今日大清早就过来了。

他只好强自整理思绪,摆出一副往日的模样,此时此刻面对灼凰,他的五感都变得格外敏。感,便是连她口中若有若无的灵药香气都能闻到。他一面盼着灼凰抓紧走,一面却又希望她多留一会,着实是煎熬难忍。

“师尊?”灼凰见他没反应,复又唤了一声。

青梧目光从她面上扫过,只道:“他见你我二人都中了他的邪术,便出来趁人之危,我趁机拿下了他。”

灼凰了然,挑眉赞道:“他许是没想到师尊中术了还能制服他,他可太小瞧咱们栖梧峰的天下第一了。”

青梧讪笑着点了点头,他着实有起身将灼凰揽入怀中的冲动,但一丝理智还牵至着他,他正欲找个借口先支走灼凰,怎知灼凰却又跟着问道:“我桌上的药是你送来的?”

“嗯。”这个借口在送药的时候青梧就想好了,他道:“纵修无情道,你依然是我徒弟,我有责任护你周全。”

于无情道中人而言,唯一的规束便剩下身份带来的责任,这个理由很合理。

灼凰听罢后,便没再多想,责任使然,她亦然。念及此,灼凰对青梧道:“那师尊,若不然我们同去灵池梳理灵气,相互还能有个照应,毕竟不知梅挽庭这邪法,是否会有其他影响。”

纵修无情道,她也是师尊的徒弟,她有责任在他受伤时看护。

那青梧是万万不敢的!去灵池梳理灵气,即便合衣而下,可于一池中相对而坐,他怕是会彻底失控。

青梧道:“你自去吧,我还要审问梅挽庭,仔细问问他这邪法的来源。”

灼凰半点犹豫也无,点头道:“成,那我先自己去了。”说罢,灼凰冲他略施一礼,非常果断的转身离开。

在她转身的瞬间,青梧便抬眼,目光落在她身姿绰约的背影上,唇边挂上一丝笑意,原来听她关怀自己,心间竟会这般满足。

可这喜悦只在他心间维持了一瞬,便悄然淡去。她听起来关怀的言语,无非是出于身为他徒弟的责任使然,全无真的关怀之心。

他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他爱的人,身在无情道,他的感情,不会得到一丝一毫的回应。

心间的阵阵刺痛,叫他神思清明了不少,从抹去她记忆的那一刻起,他便没想过同她再发生任何事。他得去找梅挽庭,去找压制之法。

青梧重新在自己院落外落下金刚界,转身去找后院厢房的梅挽庭。

此时此刻,梅挽庭正在院中他常坐的藤椅上晒晨光,全没把自己当外人,一派的悠闲舒适。

青梧来到他身边,梅挽庭却连眼皮都没有动。青梧唇微抿,态度不得不好了些,问道:“昨夜……心绪难安,你可有压制之法?”

梅挽庭抬眼看向他,似笑非笑的道:“本来你们可以同修合欢道,做一对神仙眷侣,可你偏要抹掉她的记忆,啧……”

青梧念及入合欢道至此时的所有煎熬难忍,眉峰微蹙,只道:“我可以,她不成。”

梅挽庭望着他别过去的脸,眼底神色渐冷,嘲讽道:“你是舍不得她被千夫所指,舍不得她入人人唾弃的合欢道。但是旁人的眼光,当真重要吗?而你,又能瞒住多久?”

青梧懒得回答这些无聊的问题,只道:“你说有没有压制之法便是。”至于他自己,能瞒多久是多久。

梅挽庭这才站起身,冲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意:“走,带你去个地方!我告诉你在哪儿,你用神境带我走。”

说着,梅挽庭幻化出一张地图来,朝着三界之中,人间地界的一处位置指了下。

青梧记住位置,为避免被其他仙尊及仙长发觉,青梧给彼此都上了一道金刚界,这才抬手扣住梅挽庭的手臂,带着他悄然离开了栖梧峰。

二人来到人间一处繁华的街道上,身上的衣服,已换做人间平常的衣物。梅挽庭一袭顺圣色窄袖圆领袍,整个人更显落拓不羁。

青梧则换了一身竹月色广袖圆领袍,头顶依旧是白玉簪冠,只是同仙界那顶华丽镂空玉雕的高冠相比,这顶显得朴素很多。

梅挽庭道:“现在时辰还早,咱们随便逛逛,晚点再去。”说罢,梅挽庭便投身于热闹的街道上。

青梧不知梅挽庭要做什么,又不想跟他多说话,便跟在他后面闲逛。

所过之处,无数人向他们二人投来目光,青梧只得暗自掐诀,让他们二人的面容,在凡人眼中变得平平无奇,这才安心走在街上。

这座城很是繁华,街道上人头攒动,烟火气很旺。望着眼前这一切,青梧这才恍然想起,他同灼凰,已是有一百五十多年未曾来过人间。

信步闲游时,一顶官轿从青梧身边经过,正是刚下早朝的官员。轿帘翻飞间,青梧正见轿中那位身着绯红色官袍的年轻文官,目光不自觉便追随那顶官轿而去。

三百二十四年前,他也是人间大梁朝的一名文官。十六岁中状元,入朝为官,随后主战两年,十八岁被皇帝厌弃,破格提拔礼部尚书,出使北齐议和,后被囚北齐十年,返朝时已二十八岁。

他便是在十八岁被囚北齐三个月后,见到了父母双亡,前来求他带她回故国的灼凰,那是她才十岁出头,初相识那些时日,她一直唤他魏哥哥。

他们在北齐相依为命整整十年,后来方在他二十八岁,灼凰二十岁那年,得无妄宗仙君前来接引,一同踏入仙途,他们的容貌,也都定格在了入仙道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