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清妩觉得追赶的那几人眼熟, 刚要回头往后看时,马车在小巷道里七拐八绕,急刹停在了一家热闹的旅店门口。
杜矜拉着她下来, 语气虽然压着,但还是听得出来声带的颤动, “阿妩, 你先进去找掌柜的写房间。”
这就是不想让她听见他和车夫之间说什么了。
清妩也没问, 进门之后突然想起两人现在的关系, 又折返回来,“写一间还是两间?”
她无意间看见杜矜塞给车夫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却没听见在这之前交谈的内容。
杜矜见她过来, 简单解释:“那几个人是京城来的,应该认出你了,我们在这住一晚再回去。”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京城来的?”
将军府灭门之后他一直住在公主府, 认识的那些人她也必定认识, 但是这几个人她仅仅觉得似曾相识,又叫不出名字来。
“令虞,你有事瞒着我。”清妩也不强求, 留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进店找掌柜去了。
今夜灯会后留宿的客人特别多,这家店就在主街附近,生意好得不得了, 掌柜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见到谁都开心的不得了, “二位大老远的跑来看灯会?”
杜矜把银钱递出去, “掌柜的如何知道?”
“您二位都说的官话,我表妹嫁去了汴京, 妹夫说的便是和你们一样的口音。”掌柜的看是一对小夫妻,选了个角落里的房间。
杜矜洗漱完之后,清妩已经躺在床中央睡着了。
她睡得恬静,衣襟半开,露出柔光若腻的白皙玉颈,一头散开的乌发铺满帛枕。
杜矜守在床边,不知不觉地将头伏在臂弯里困觉。
清妩在翻身时觉着冷,摸寻堆在床脚的被子,迷迷糊糊的虚开眼,发现床头一团人影,所有瞌睡都被吓没了,猛地翻起身坐在床上。
杜矜本来睡的就浅,听见晃动后抬头,却发现床上的人直冲冲朝自己扑来,手下没保留一丝力气,想必是刚睡醒将他当成刺客了。
“阿妩,是我。”
他提臂欲挡,还好面前的人收住了动作。
清妩在快要掐住杜矜脖子的时候,才听见他的声音,虽然收手的速度够快,还是无意间碰到他的胳膊。
他双手被秋露冻的冰凉,声音和行动都有些僵硬,也不知道在床边趴了多久。
她清清嗓子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到外面传来杂乱的敲门声。
“南朝又来了!客官们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呆着,千万别出来!”掌柜挨门挨户地传话,在大半夜激起一阵骚乱。
清妩想到明日一早就要回桃花村去,不太在意的重新躺下,侧着身让出一个位置,“上来睡啊,我又没生病,不用你守夜。”
杜矜拉起被褥把她盖住,在她的坚持下,合衣缓慢的躺在她身侧。
清妩觉得好笑,陡然转过身,鼻尖擦过他的唇瓣,两人面对面。
杜矜不料她的举动,猝不及防下只来得及把眼睛闭上。
“不冷吗?”清妩将被角丢到他身上,被褥像驼峰一样呈现出两个一深一浅的弧形。
她的呼吸很近,不断喷洒在他的领口上,钻进他的阔衫。
杜矜始终不动如山,清妩伸出指腹,慢慢拨了下他纤长的睫毛。
睫尖肉眼可见的细抖,黑雾雾的人影瞬时凝住。
杜矜睁开眼的那一刻,清妩却把双手揣进被子里,钻了个她自己舒服的姿势,闭上眼,声音带笑,“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出城呢。”
——
寅时,城外的战事才歇,烽火消散。
秋风中的寒意愈发凌冽,呼啸的风声卷起绵长的细雨,彤红的金鸟从山间爬起,刚经历过大战后的队伍带着一股瑟瑟的苍茫之感。
城外还残留着交战后的狼藉,二人被告知暂时不能出城。
“等会班师回城,连街上都是不许闲杂人等行走的,您二位放心在我店里稍留。”掌柜退了房,领着被封在店里的顾客去二楼茶水间,“我这靠街,说不定还能看见将士们回城呢。”
掌柜的年过而立,忙前忙后的擦完桌,又跑着去沏茶。
店里堵了不少昨夜留宿的房客,大家瞧着短时间内是出不去了,围坐在大堂附近聊天。
“掌柜的年纪轻轻,怎么头发都白啦?”
清妩又戴上了昨天用的面纱,坐在靠窗的角落里,离众人远远的,但客栈毕竟就这么大点,躲再远都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
“诶。”掌柜的端来店里囤的水果,叹了口气,“赶香火的途中出了事,妻子和大儿子都不在了,现在就剩一个小儿子,被招到军营里好几个月没有回来了。”
“京城里来了支援,此战定是能胜,您儿子要是立了功,那福气可在后头哩。”几人说些安慰话,话题很快就被扯到一边去了。
清妩和杜矜对视一眼,又默默的移开视线,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毕竟城中不似桃花村那样的小地方,还是有很多人能听得出京城的官话,在这种边陲线上,京城的人家都是非富即贵,很容易成为谈资焦点。
“胜了胜了。”外面有人喊了两句,大家都跑到窗边去看回城的队伍,挤到一块时又觉得杜矜和清妩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很是压抑,皆是默契的避开他们俩的位置。
踏步声铿锵整齐,清妩撑开一个手指左右宽的小缝,平静的往下睨。
得胜归来的队伍离这家客栈还很远,依稀看见前面的几人骑在马上,其余普通兵卒都是步行跟在几人身后,延成长蛇般不尽的行列。
一年不到的时间里,抵御外敌的竟已不是永朝的将军。
清妩抿起嘴,心中不是滋味。
队列慢慢走近,领头之人骑马在最前方,昂然端坐,身姿挺拔如松,他身周的衣诀飘飘,铠甲上挂壁的新鲜血迹,带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金轮破开雾空,他欣长的身子沐在橙黄色的云缝中,银鞍白马,像是劈开黑暗的一把利剑。
清妩躲在窗牖后,只能依稀感受到薄甲散发出的凌厉杀气,不禁开口问掌柜,“这最前面的是渠州牧吗?”
“小娘子可不敢胡言。”掌柜的示意她小声些,“听说这次是汴京的贵人亲自领兵,我等寻常人也摸不准上面的意思。”
“汴京不是还没有立主吗?哪来的什么贵人?”渠州虽是边城,对京城的事还是有所了解,特别是皇权更替这样的大事。
这不就有年轻人接上话,“是啊,又没有立新帝,哪那么多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