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夜色沉沉, 月影满地,窗外寂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裴慕辞适应了帐内的光线,甫一睁眼, 就看见了站在床边的清妩。
在昏迷中都攥紧的眉心放开了些,虚弱的呼吸也落到了实处, 胸膛开始一高一低的起伏。
他抿唇, 安抚的朝她笑笑, 想去拉她。
手掌刚从锦被边缘伸出, 清妩猛地一拍。
“啪。”
掌心毫不犹豫地扇下去,打出清脆的声响。
帐内吵杂的声音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各位将军像是被下了定身咒, 眼睛四处飘忽的,就是不敢往床上看。
安静了半分钟后,各位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 又强行接起开始的话题, 生硬的聊起来。
顾寒江半张着嘴,刚刚卡在嘴里的半截回应被生生打断,倒不知道该不该说。
他思索片刻, 还是觉得不该由他来回答清妩前朝皇帝的事。
“哎呀, 裴元皙醒了,那我就不好瞎掺和了,让他给你解释吧。”
裴慕辞鬓间和额上的碎发被冷汗浸透, 半贴在颈侧,眼下还余留着淡青。
有随侍的士兵从外面端来擦水的汗巾和水盆, 顾寒江拧好湿帕, 又觉得他去不合适,灵光一现, 把东西塞到清妩手里。
“毒素在他身上还没有融合好,姑娘要是不愿意让你那神医朋友帮他看看的话,那他是吐些血是正常的,不过另一处是他用力过度把胸前的伤口崩开了,反正也是你捅的,便由你照看着吧。”
裴慕辞的模样实在太过孱弱,像是一夜暴雨后的零落一地的散花。
顾寒江从未见过他这副由内而外浑然一体的凄凛样子,他皱紧五官,无声的问安乞。
这人之前就是用这种方式把这么漂亮的姑娘骗到手的?
安乞下意识地摇头。
从前还是公主主动些,就算主公不愿意,公主也不曾气馁过。
但想法过了脑子之后,他又点点头,肯定顾寒江的想法。
主公也惯知道公主喜欢什么,便做出那样子勾公主,他一时间也说不出到底是谁牵着谁。
裴慕辞稍微撑起身,半靠在床边。
清妩用帕子勾起他的下巴,接住他顺着脸颊滑下的汗珠。
她眼中瞬间划过一丝漆亮的流星,将帕子往水盆里一扔,眼疾手快地侧身去抓床头上放着的男式玉簪。
盆里的水花还没有落下的时候,她手握着簪头,冲着面前人的心口扎下去。
裴慕辞瞧见她的动作,懒懒躺在原处,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犹如任她作为的宠溺样。
羲知从暗处闪出来,挡住她的手腕。
她现在没有内力,速度和力道都差了不少,自然没有反抗的余地。
一击未中,她也就放弃了。
“这又是搞什么!”顾寒江惊呆了,“你非要这样的话,换一边扎,到时候两处伤一起养,也是方便。”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风凉话,而裴慕辞云淡风轻的挑着薄凉的唇,声音极哑,“也好,就当是赔给你了。”
顾寒江真是拿这两个人没办法,叫羲知去传安乞进来照顾。
他知道这姑娘原来是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肯定也是不会做伺候人的活。
安乞进来站在一边,裴慕辞又摆摆手,“都出去。”
那些坐立难安的将军们早就想走了,一听这话都抱拳告退,唯有顾寒江还留在床边,“你这样子能行吗?”
光说他床榻上坐着的那个娇美人,棕黑色的瞳孔里泛着无情的冷光,指不定什么时候又给他来上一刀。
清妩手腕上还有被他按在池边磨出的红印,骨节分明的指尖点在上面,感受着指腹处传来的细腻与温凉。
他慢慢揉着,帮她化开淤伤,一边对顾寒江说道:“你先去准备回京的事,一个时辰内我们拔营,最快速度回去。”
“我不跟你回京!”清妩混闹道。
裴慕辞眉眼又蹙,问:“那你要去哪?”
他料到她会有这个反映,只不过他有的是方法把她带回去。
“回桃花村去,或者去南方看山山水水,反正不和你回去!”清妩断然说道。
她可是前朝公主,好不容易能过上从前期盼的逍遥日子,又回那四四方方的宫里做什么?她早就待够了。
“桃花村?殿下还没有对杜矜死心。”
裴慕辞挑准了字眼,想到村里那场热闹非凡的婚宴,目光不由一冷,语气却是放缓了,好似妥协,“殿下想去哪,都得先去渠州城,不如与我一道。”
说完,他意味深长的分了点余光给安乞。
顾寒江观察到了他的眼神,鄙夷的看着他们主仆二人。
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真是缺德,他是万万不会赞同的。
安乞蹑手蹑脚走到香炉边,换了一种香料点燃,再小心翼翼的盖好熏炉罩。
他动静很小,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偷偷摸摸干了什么。
清妩也要跟着走,只是她没地方可去,最远只能去幄帐外放沙盘的那位置坐着。
裴慕辞由按转抓把人拉住,稍微用了点劲,沁凉修长的指节把她的皮肤又摁出了像疹子一样小小一片痕迹。
清妩用力挣扎,裴慕辞声音沉沉:“我现在没有力气,殿下要走的话,我也拦不住。”
他毫无血色的薄唇一开一合,清妩才不管那么多,起身就要走。
“殿下听话些,我会对杜矜好一点。”
他语气淡淡,不像是说笑。
清妩欲走的身形一僵。
裴慕辞见清妩真的因为这话回到床边,心脏密密麻麻的一阵疼,也是他意志力强大,生生忍下了喉头泛起的腥甜,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眼底却黯然的隐住了那抹嘲弄。
清妩的手反撑在床边,距离他不过是简单伸手的距离,可他紧握的拳头怎么都松不开,涩涩地在锦被里握成拳,任由锥心刺骨的钝痛蔓延到全身上下。
正当他递出手,堪堪要牵住她时,清妩小弧度往后一仰,使劲将手中捏着的玉簪发脾气似的掷了出去。
玉簪撞在棚边,弹了一下后落在地上,断成规整的两截。
裴慕辞在提起杜矜的那一刻,连他自己都有些茫然,不知道说这话的目的是什么。
但看见清妩脸色稍冷,表情没有一丝忿然,反倒是平静更多些,眸光中涟漪层层,所及之处都是他的倒影,看不出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