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寒风瑟瑟, 车皮盖上了一层长毛的绒毯,厢内特意放了份燃得正旺的炉炭。
顾寒江从外掀开车帘,歪着眼往里面瞧。
还好, 车里面两人相处的还不错,除了气氛凝固到冰点以外, 其他的一切都还算和谐。
冷风灌入, 裴慕辞漠然提眸, “什么事?”
顾寒江看着他清冽的脸色, 策马靠近车厢,找准时机跨进来, “我跟了你这么些年, 出生入死的次数数都数不清,你怎么没说把内力分给我一点。”
前些年他一直带兵打仗,好几次从鬼门关里踏出来, 这人是连句好话都舍不得说的。
杜矜收起针, 默默无言的开始整理药箱,好像就是个临时请来治病的云游医师。
顾寒江见他连药都没开出来一味,慌张道:“这地方找药不容易, 但是我们还是可以想办法熬药的。”
其实他也是怕杜矜对裴慕辞心存芥蒂, 不肯尽全力医治。
“不需要开药。”杜矜摇头,语气倒没有其他情绪。
顾寒江拍拍胸脯,悬着的心可算掉回去, “吓我一跳,我以为他没救了。”
杜矜本不想探讨此事, 可又不愿意违背行医的初心, 沉吟片刻,道:“确实没救了。”
裴慕辞中的毒过于复杂, 药物或许可以暂时缓解痛苦,却没有办法彻底压制,更何况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再由这么奔波折腾,寻常药物根本不起作用,只能用针把毒逼到一处,再放血缓解症状。
“从前你不是说可以用直系亲属换血吗?怎么会没救了?”
杜矜不想搭理,把银针挨个消毒擦净,有条不紊的放进药箱的针袋里,刻意回避这个话题。
顾寒江明白两人之间的那些纠葛,可这段时间他经常把杜矜带在身边,潜移默化的教他熟悉军务,观察到他时常休息时间还去医棚里看诊伤兵,连包扎煎药都是亲自上手。
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人不会冷心冷血,只要纠缠着说些好话,他或许就会松口了。
“你不想救我,也是应当的。”裴慕辞脸上的病色盖住了血色,毫不在意道。
他衣袍还半搭在肩上,压边的暗绣龙纹像是围着他环绕了一圈,衬得整个人如羊脂暖玉般雍容华贵,青白色中透出温润的流光溢彩。
顾寒江见不得他这副自暴自弃的样子,反过去说服杜矜。
“你想想,那姑娘现在还不知踪迹,裴慕辞他人虽然不咋地,但是权力大啊,可不还要仗着他把人寻回来吗?你说他要是死半路上了,谁有那本事去寻那姑娘啊?”顾寒江坐在杜矜身边,就在密闭的马车内碎碎念。
他话本来就多,杜矜招架不住,也不好不回,“这次针疗逼退了靠近心脉的毒素,可以保他半月无虞。”
才半月?这哪够?
边城的路本就难走,裴慕辞身体畏寒,无惧无阻的追到了北方边界线上已是极限,更何况又看见清妩被祁域胁迫,无奈之下生生错过,一口气没咽下去,身子瞬时就跨了。
连羲知和羲行两个对他言听计从的人,都劝裴慕辞不要再出去了。
可他一意孤行,拖着千疮百孔的身体,出城来找人。
裴慕辞内力还只剩下原来一半,要是再碰上一次毒发,哪还有活路。
而且杜矜随便出手就能争取半个月,说明他是有办法解毒的,只是现在他还记恨婚宴被毁掉的事,不愿意救人而已。
顾寒江刚要开口,话没说两句,就被裴慕辞打断。
“半月,够了。”
他波澜不惊,好似不是他自己的身子一样,由着使劲折腾也不心疼。
“够什么够!”顾寒江扯破嗓门,声音大的连坐在车外的安乞都觉得耳膜疼。
杜矜好像已经习惯了一样,无视顾寒江刺耳的吼叫,拿出几坨指节大小的棉花,沾了囊中的烈酒,涂在裴慕辞肩背的针眼上,又好似不是那种为了私仇斤斤计较的人。
做完这些之后,他也不多停留,埋身出了马车。
顾寒江没了说话的人,手掌假意揉了揉膝盖,起身。
裴慕辞双眸微微一沉,幽幽瞥了他一眼。
顾寒江被识破了目的,悻悻落回原处坐着,嘴巴不停,“你与杜矜有多大仇多大怨,非要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吗?我这些天都和他呆在一处,发现他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我还想着说回汴京之后给他讨个官职呢。”
“还没当上帝师,就开始拉帮结派了?”裴慕辞眉心蹙起。
顾寒江不甘示弱,“还没当上皇帝,疑心就这么重?”
裴慕辞很容易就屏蔽掉他的声音,当他是空气。
顾寒江心里又急又气,他就是因为裴慕辞身上的这个毒,才想方设法的去围拢杜矜,没想到现在某些人还不领情。
看在某人这副病弱模样的份上,他大人有大量,姑且不计较了。
“怎么会出这样的情况。”他转开话题。
祁域确实是他们故意从天牢中放出来的,但是到达泉州的时间比计划中早了整整一天。
“那个泉州州牧确定没问题?”裴慕辞也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
预想中的路线是推演了无数遍的,祁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改变早就安排好的事情。
顾寒江非常肯定地道:“没问题,我提拔的那些州牧要么是苦读多年的寒门学子,要么就是赤玉阁背后跟了我们很久的弟兄,好几个是我手把手带出来的,学识、涵养都是一等一的。”
裴慕辞难得听见有人在他面前自卖自夸的,忍不住打击他的气焰,“跟了许多年的也可能会出问题。”
就像云听,大半年的时间知而不报,若不是透出了些抓住含月的消息,或许他还真把自己当做清妩的人了。
向来滔滔不绝的顾寒江像是被瓶塞堵住了嘴,安静的骇人。
裴慕辞半晌没听见回应,疑惑道:“怎么了?”
“裴元皙,你隔这点我呢?你做人有没有良心的!”
要说跟随他的时间长短,谁还能越过顾寒江去?裴慕辞在那疑神疑鬼的,分明是在怪他没有安排妥帖这次的事情,将他心心念念的人置于险境。
简直狼心狗肺!狗咬吕洞宾!
裴慕辞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绸缎似的黑发随他的动作散在软塌上,任由面前的人在咫尺之距炸毛。
“就剩半个月了,还有什么吩咐没交代吗?”顾寒江故意嘴贱。
裴慕辞眼神清寂,好像对顾寒江所说的一切无动于衷。
“大限将至的时候,我把剩余一半的内力传给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