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清妩担心自己会忍不住杀了祁域, 便将马鞍上拴着的箭筒递还给含月。
她换了良驹,蹄踏飞石,很快就追上前面的人。
祁域感觉到背心处渗出黏腻的鲜血, 应该是清妩刚才射出的那一箭。
身后肉盾栽下马去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箭不一般。
可没想到她的力度竟然在扎穿一个人的同时, 在他的背上也留下了一个深坑。
多大的仇怨, 让小小女子迸发出这样强的力量。
“瞧你这慌乱的样子, 我那弟弟不行了?”
清妩猛的挥弓, 用弓臂抽向他座下的马颈。
本就疲累不堪的马匹受到重击,不可拯救的前扑摔倒, 将背上驼着的男人甩出几米远后, 斜身倒在地上。
祁域飞撞在一棵抱臂粗的望天树上,剧烈的冲击让他听到了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
清妩昂然跨在马上,清寒英姿如琼林一树, 动作利落的翻身下马。
祁域盯着慢慢走到身边来的女子, 即便是这样粗暴的动作,也被她做的十分娴静。
长时间地追逐吹乱了她的耳发,莹白的皮肤更加晶莹脆弱, 唯有眼眸中盛烈的漆光, 像是黑暗里燃起的火焰。
祁域突兀地笑出声,“呵。”
不愧是他看上的人,确实是很特别。
换做其余人的话, 在知道噩耗时定会自乱阵脚,悲痛不已, 而这个女子却能在短时间里冷静下来, 立即打马追了他八里路。
听多了裴慕辞护她惜她的绯言佳事,忘记了这女子的心志绝不输任何男子, 譬若那蚌壳内最耀眼的珍珠,在有人庇护时才收起了所有光芒。
“李御史身携的病源可是我们费心研制的,医署那些瘟医救不活,你确定不要听听我提出的条件?”祁域想诱清妩与他多说几句话,以此拖延时间来让另一边的那些逃远些。
“还有力气说话啊。”清妩不想看见他那张脸,只能垂着视线步步迟缓地走近。
祁域努力撑起上半身,用完好的背胛靠住树干,“姑娘何不听听我的想法,万一对你我二人都有利呢?”
清妩终于走至他面前,撕下衣摆的糙布,捆在祁域背后不断涌血的洞里。
他的血还有用,可不能流光了。
祁域却误解了她的意思,伸头凑在她耳边,想抛点鱼饵出来引她上钩。
清妩按住他锁骨往上的位置,漠然下瞥,腕上用力。
“咔嚓”一声,在安静的环境里分外清晰。
“啊——”
祁域额上倏然冒出一层肉眼可见的汗珠,浑身失力地倒回原地。
“你。”他吐出一个字,连带着全身都在疼。
她居然毫不犹豫的卸掉了他的胸锁关节。
清妩拍拍手上若有若无的灰尘,抬手招来身后的人,“赶紧把他弄回去,务必亲手送到杜矜手上。”
“是!”霍勋身边是一团模糊的人影,嘶哑的声调剐蹭着耳膜。
清妩在边城旅馆里见过这人,知道他深得裴慕辞的信任,所以此次也把他带出来了。
黑影在碰到祁域的那一刹那似乎停顿了一下,随即退后两步,让霍勋将人翻起扔在马背上。
含月若有所思地望着雾影熟悉的身量和动作,刚想拦住他细问,余光瞧见清妩扶着树干,渐慢地蹲在地上,她忙赶了过去。
“姑娘,你连续操劳这么多时辰了,快回宫休息会吧。”
清妩挥手挡开含月,五指扣紧树干,在颤抖中紧握成拳,砸在树皮上。
她不想让人看见她这样狼狈的样子,用掌心盖住双眼,“都走,让我静静。”
“姑娘……”含月无措的站在一旁,安静地守着她。
“祁域很重要,总归这边没有事了,你和霍勋一起送人回去吧。”清妩脚蹲麻了,索性不顾形象的坐在泥地上,将微微抽搐的手腕交叠搁在膝盖上。
她想了想,又叫住含月,“你若能见到裴慕辞,帮我带一句话。”
含月照样蹲下,半天没有听到吩咐,她也不急,半跪在地上侯着。
似是深思熟虑过了,清妩郑重说道:
“你告诉他,若他能挺过来,我就答应他了。”
他曾经说过,至上的位置灌满了鲜血,好冷好冷,他想她留在宫里,陪着她。
清妩当初视皇宫于囚笼,并没有答应。
跟随而来的暗卫退开好远,背对着两人的方向盯着远方。
含月头脑简单,记得清妩说出的这句话后,召了众人一齐去追霍勋和黑衣人。
待马蹄声减远,清妩深吸了两口气,指缝间才有湿润的泪水流出。
她已经尽力克制住自己不要乱想,可是看见祁域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面容之后,她还是失控的想起了那个光风霁月的人。
那个人面冷心冷,却总蹭在她身上乱吃飞醋,明明一尘不染、视洁如命的性子,却次次为了她满身鲜血,那些满含柔情的包容,那些放纵到无底线的宠溺,在此刻都像是最嗜命的情.药,激得心中一片酸楚,连心脏都有些隐隐发疼。
一刻钟不到的时间里,清妩重新站起来。
刚才忙慌着追祁域,忘记了另一条路上那些躲在暗处使坏的阴蛆。
马儿长嘶一声,高高扬起前蹄,她挥手扬鞭,粽马若离弦之箭一般冲入卷尘之中。
——
林雾消散,幽黄色的光晕西斜,像是山川残留的最后一抹微笑。
山道渐窄,四周皆是高低一致的松林,正是藏人埋伏的好时机。
清妩在十足的戒备中往前几十米,竟看到了参天的迎门树和罩在袅袅炊烟下的黄泥茅屋。
她站在高处,望着清溪从安静的村庄中间穿流而过,有妇人坐在溪边的青石上,编着护围的藤篱栅栏,二三岁的稚子绕膝,呀呀学语。
若不是亲眼瞧见逃窜的人马在此销声匿迹,她都快信了这虚伪的一派祥和。
在山边观察了好几个时辰,没有人进入过这个宁静的山村,也无人出去。
月升无迹,清妩将粽马藏在树林中拴好,拍拍落在衣摆上的灰尘,沿着自然踩踏出的小路走了过去。
村头的几家关门闭户,泥墙边放着成堆的干草干柴,几乎围了院子一圈。
清妩正观察着空舍边有没有生活的痕迹,一个老妇人颤颤巍巍地走过来,面色不善道:“我们这没有住店打尖的地方,您从哪来的就快回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