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苏蓁几乎无法相信, 世上居然会有人做这种蠢事。
放弃飞升的机会,心甘情愿成为魔神,执掌与位格相关的权柄之力, 因而被捆绑在这个世界。
在这之前的数百年里,她唯一的心愿就是破碎虚空,离开此间世界, 一是追求力量的上限,二是去探寻其他宇宙。
当然在进行第二条之后, 第一条也会随之被拓展,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
飞升意味着从这个世界获取的力量已经到了极致,倘若想要继续探索,那就要去触碰更多的体系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作为一个合格又不太合格的法神信徒,在这方面一直相当坚定。
甚至某种程度上说, 力量只是手段, 如果没有本事, 她做很多事都会被干扰,而她本身又不喜欢被别人影响。
——至于与法神相关的定位,那绝非玩笑。
她追求知识与未知,但还没到彻底不择手段的程度,或许勉强称得上心存善念,尽管她从不将之称为善, 只是在乎自己的感受, 只让自己舒服。
所以谢天谢地,她没和法神融为一体。
倘若她们之间没有这点区别, 这会子能不能欣赏到第五位魔神的记忆都是未知之数。
萧郁吞噬一大堆心脏血管的画面并不怎么美观,但这只是一闪而逝。
更有冲击力的, 其实是这件事的后续——
尽管都是快速闪过的画面,但苏蓁还是从那些破碎片段里提炼出关键情节。
萧郁玩脱了。
他成功得到了魔神力量不假,但他没能摆脱那些组成魔神的千万个意念。
它们如蛆附骨、如影随形,依然与他缠在一起,导致他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在其他意念占据支配地位时,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魔神,为了不把事情搞砸,他只能藏在魔界深处,慢慢处理这个大麻烦。
他的状态糟糕至极,干脆完全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一心一意去挨个粉碎那些灵魂。
鉴于它们都是魔神的一部分,所以这过程艰难又漫长。
等他彻底完成这工作,从魔界里爬出来时,苏蓁恰好死在了惩仙台上。
因为岁月久远,外界关于朝华仙尊的传言,只剩下一句此人已经飞升。
萧郁去魔界将薨冥教掀了个底朝天,这不是什么秘密。
在那之后,逆回之魔神销声匿迹,信徒和眷属死了个干净。
所以理所当然的,朝华仙尊飞升前宰了魔神的故事,也广为流传。
萧郁:“……”
苏蓁:“……”
此时观众和主角的心情是差不多的。
萧郁心态崩了。
或者也没完全崩。
就像他所说,他总会想到最糟糕的结果,所以他还真的考虑过这种情形,于是他开始了所谓的B计划。
逆回之魔神的本源之力,看似是起死回生的治愈,是拼凑血肉灵魂的创生,但其本质是逆转、修复和融合,并不是针对生命,而是任何概念。
也包括时空。
正常来说,以魔神的混乱状态,祂们通常不会去理清自己的力量,或者去试探力量上限,而是选择某一个自己熟悉的领域,在这个范围内尽情使用所谓的权柄。
萧郁认为这很浪费。
于是他收拢了死者的元神碎片,用魔神的力量将其大致修复,两人因此建立了某种联系。
这导致苏蓁不止一次看到过他的记忆,无论是重生前那一瞬间,还是后来在密室里的做狗宣言,都是这个缘故。
理论上说,他可以直接复活她。
但是,他有各种担忧,譬如怕她被天道制裁,譬如怕她在这过程中心神受创,或者太过痛苦。
因为一瞬间的犹豫,也因为他首次使用而没能熟练掌握这种力量,所以再一次搞砸了。
时空规则被破坏,苏蓁的元神还没完全修好,就被直接丢到了四百年前,和那个化神境的身体相融。
萧郁本人也回来了。
他带着数百年后的记忆,哪怕无法迅速将那些灵魂处理干净,也至少能保证自己大致清醒,就匆匆忙忙赶到天元宗。
在危云峰的山顶相逢时,他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接下来的一切,苏蓁不用看都能猜到了。
他一直在折腾那些残存的意念,因为已经有了经验,虽然一时半会无法彻底解决,但也没什么影响。
只是时不时要回一下魔界,将身上分解的残魂处理掉。
她继续看了下去。
因为能体验到记忆主人的情绪变化——
每一回相见都是极度的喜悦与欣慰,每一次只是看到她就感到绝对的满足,这种感情似乎已经超越了正常的范畴。
这不仅是穿越前对虚拟角色的寄托,也是穿越后两千年沉淀的结果。
而且还在慢慢变化。
最初他只下意识地想要与她相识,为她解决麻烦,或许是他发自内心想这么做,或许也是为了偿还他自认的“亏欠”,作为支撑他走过两千年的报酬,也或是这些情愫混在一处,他自己都无法辨析了。
但是,她终究是一个活人,不再是只会被他单向输出情感的纸片人或是活在未来的人。
故此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有了真正的互动开始,他持有的情感又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再到她回馈了礼物,他一勺一勺将那些点心吃下去,动作慢是怕一切只是虚假梦境。
倘若真是梦境,就让它再长一点,不要那么快结束。
他们在危云峰的夜色里穿行,走过飞鹤城落雪的山道和热闹的街市。
他在南陆秘库里注视着沉入修炼中的同行者,又在鬼金祭殿之外凝望着封闭的大门。
魔界的血红苍穹下,剑影流荡撕裂云翳,风声湮灭了魔族濒死的哀嚎。
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仿佛永远不会厌倦。
——想继续与她相处,不想与她分开。
但是又怕死缠烂打惹她厌烦,所以时不时纠结担心,也怕自己讲错话,所以经常说着说着就打补丁解释。
——想接近她、想触碰她。
但是也怕冒犯她,让她感到厌烦,内心深处还又觉得自己不配这么做,不配与她如此亲密,不配更进一步。
——也不配嫉妒。
在落花萧然的庭院里,她与徐淩对峙着,在一街之隔的闹市上,她与姚晚打得难解难分,在乾雨山的满地雪色中,她和叶欣遥遥相望。
还有更多的人,如今不曾出现,但在她上辈子的经历中,她和他们有各种各样的过往。
他羡慕那些自己无法插足、不曾涉及的过去,嫉妒那些与她生成各种紧密联系的人,无论是正向还是负面。
在她与崇云仙尊说笑时,在她提起吟风仙尊双目发亮时,他总是忍不住去想那些CP词条,想她们在过去或是未来有过的各种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