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温和起舞-并非没有

平行世界。

哥谭。韦恩主宅。

达米安又做噩梦了。

从另一个世界回来后他常做噩梦, 但最糟糕的是他根本记不住噩梦的具体内容,只隐约地知道梦中的经历十分可怕。

以往,达米安并不会因为一两个噩梦如此困扰。

他过去根本就不做什么噩梦。

可一切都变了。

自从他有机会看到温蒂眼中的世界,忽然之间, 过去被他嗤之以鼻的心理阴影变得可理解起来。

他甚至能理解温蒂究竟有多痛苦——天知道, 在没有那些经历之前, 他一直坚信温蒂的痛苦不过是因为她的精神过于脆弱。

然而事实证明温蒂的精神一点也不脆弱。

恰好相反, 温蒂坚强得令他感到毛骨悚然。

被噩梦惊醒后达米安索性起了床。窗帘没有拉, 窗外的哥谭是淡灰色的, 月光明亮得惊人。

在这样明亮的夜晚, 哥谭的反派们也不太会冒出来破坏气氛, 谁知道?也许他们也有不穿制服的生活需要处理, 也许他们只是不喜欢扰乱这难得的月光。

今晚的夜巡不会花掉父亲太长时间。

这没能让达米安的心情变得更好,因为父亲他们还在徒劳地寻找着温蒂的踪迹。所有魔法侧的朋友都朝蝙蝠侠摇头,拒绝提供任何帮助, 但这些拒绝似乎反而让蝙蝠侠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不,父亲找不到的。

尽管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个推论, 但达米安相信,莱昂纳多才是一切的关键。

那个平行世界并不是普通的平行世界, 就算它曾经是, 也被莱昂纳多加上了锁。没有人能在不经莱昂纳多允许的情况下获知这个世界的信息, 更不可能有人能在不经莱昂纳多允许的情况下抵达这个世界。

达米安对目前的情况给束手无策,那一银盘诡异的食物不知该怎么处理, 也被他放在书柜上。

家中没有任何人对它的存在提出异议, 即使达米安故意在用餐的时候将它放在餐桌的正中。那种场景着实有些古怪, 没有人“看到”银盘和银盘里的东西,可每一个人又都自然而然地避开了它。

像是一出荒诞喜剧, 剧中人对摆在眼皮子下面的线索视而不见,围坐在藏了炸弹的桌前欢声笑语,浑然不觉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而他是剧中的一员,也是唯一的观众。

这就是温蒂眼中的世界吗?

她究竟是怎么活到那么大的?

达米安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是个无法保守秘密的人。这件事塞在他的头脑深处,时不时不经过他同意地浮现出来,就像这些念头不属于他,而是一种寄居在他头脑中的活物一般。

好在家里的气氛从温蒂失踪起就一直以怪异和紧绷为主要基调,大家的情绪都不正常,也都默许了彼此的不正常。

既然人人都不正常,达米安奇异的表现也被隐藏住了。

没有完全成功。

达米安打开了卧室的门,门外站了不知多久的人沉默地走进来,径直走到窗边。

月光透窗,在来人的眉骨下烙出浓黑的阴影。

“父亲。”达米安望着对方说,“你今天回来得很早。”

布鲁斯没有答话,一心一意地注视着窗外。

“……父亲。”达米安低声呼唤,摸不准布鲁斯是不是注意到了什么异常,毕竟之前他悄悄私下调查温蒂的失踪时,也是布鲁斯看出了端倪。

“达米安。”布鲁斯终于说话,在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微微用力,“你最近遇到了些很难处理的事。”

“……”

“和温蒂有关。”布鲁斯沉静地说。

他一直望着窗外,看不出有没有表情的变化。

“是的,父亲。”达米安回答得干脆,“我知道温蒂在哪里了。”

布鲁斯猛地一怔。

既然话都已经说开,达米安索性说起了另一件事:“我认为温蒂的情况和我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她的异常举动不是单纯的病情导致的。过去我们都认为她有很多幻觉,可之前调查她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些内情——我怀疑她的病理性幻觉并不多,她看到的多数幻觉都是事实。”达米安说,“但那是只有她才能看到的事实。就像老话说的,‘是魔法选中人,而不是人选中魔法’。”

说了这些,达米安还蛮有些得意洋洋:看他弄明白了件多厉害的大事!

他说完后又带了点兴奋地等着,然而布鲁斯的反应竟然十分微妙。

“温蒂没有被选中。”布鲁斯说,“不管你查到了什么,不许再继续。这不是你应该插手的事,达米安,你要知道……”

他靠在窗边,眺望着深夜的哥谭,那藏在浓黑色中的侧影不知为何,居然让达米安觉得有点像是温蒂。

“……魔法是危险的。”布鲁斯说。

他出神地望着哥谭。

这座城市。他的城市。

拥有那么多灾难,那么多才华,那么多疯狂和梦。

那么多秘密。

“放手吧,达米安,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布鲁斯重复道:“……魔法是危险的。”

他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可达米安已经被惊愕、困惑和委屈包围,把本就溜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直愣愣地盯着布鲁斯的侧脸。

也正因此,达米安错失了探知真相的可能。

布鲁斯独自回了房间。

他终于缓慢地放松下来,纵容自己长长地吐气。这或许是一声叹息,又或者不是——这之中复杂的区别并未引起他的太多注意。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放任自己不去把控自己的情绪,不去强迫自己剖开心迹,以对任何细微的变化了然于心。

但其实他也从未真正做到了然于心。

他只是自以为了然于心。

温蒂已经离开很久,嘲笑他吧,可他确实时常会觉得温蒂并未走开太远。他的女儿就像他自己一样,曾被重创,又咬着牙重新站起,并且无论再被重创多少次都不会放弃。

她将战胜一切,无论是来自自我还是来自外界的折磨。

她生来就要胜利。这是注定的,并非他的偏爱,而是她惯来如此。

此刻那所有的病症……或者不是病症的东西,那些象征着她的危险的征兆,那些冰凉的眼神,那些无视道德的行为,都不重要了。

他的秘密身份,他背负的过去,他身具的责任,也都不重要了。

他心里所想的只是他的女儿,他思念的也仅仅是他的女儿。

她在怀中时脆弱的呼吸,她初次看清世界时圆圆的眼睛,她瘦小的手指和无力的、歪歪扭扭的脚步。她渐渐长大,如小树抽芽,她的头发长了,她的笑容淡了,她的脚步笔直有力,她的每一点快乐给都他留下永不遗忘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