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自己做孽
为了这次的钓鱼执法,韩盈废了不知道多少功夫,此刻收网结束,她也不由得生出几l分倦意,索性直接安歇休息,等待明日的名单和证据送上。
当年韩盈的治水疏送上之后,汉武帝果决的停下了继续召集周围兵士百姓继续堵决堤口的命令,将调过去的粮食用来给百姓迁出使用,效果极好,以至于此地没有任何停留的普通农人,最近两年韩盈虽说是迁移回来了一部分,但百亩田才能勉强养活一家四五口的产量,也使得这些农家就像是撒在饼上的几l粒芝麻,连聚集成村庄都难。
在这种情况下,‘十里一亭’的规制显然是没有办法维持,也就只能勉强搭建驿站,不过,两个驿站中间的距离长达六十里,以如今车马带着货物行进的速度,怎么都得两天才能赶到。
赶到驿站,那韩盈还能运气好的睡一回暖和的土炕,没赶到,那就只能在野外直接以地为床的休息。
大冬天的在野外休息,这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幸好韩盈体质够好,不过她也没有觉着自己年轻就这么瞎折腾,四年多前又找机会‘发现了’充做观赏植物的棉花棉絮保暖性极强,赶紧命人小心培育。
至今年为止,各地已经有了上千亩棉花地,虽然亩产血虐只有一百多汉斤,折合后世也就是五十斤左右的样子,但好歹它是一年一收,收出来的棉花和种子能够分开使用不说,只要年年拆弹,完全可以使用个近十年之久。
棉花和麻不一样,需要的纺织技巧也不同,暂时没有人能拿来纺线织布,仅仅是充做冬麻衣内的填充物,去除需要支援它地的,剩下来的给运输队人手做件大约二十汉斤重,能够拿来当褥、被用的袍衣绰绰有余,抱着装着木炭的铜炉,脚边再有个烧热的石头,韩盈睡眠质量本就极好,此刻又被两个热源包裹,没一会儿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能舒服的睡着,被审讯的崔元卿可就惨了,他与背后之人的谋划差点让大家都死掉,此刻所有人恨他入骨,可惜他反投的行为让审讯之人没办法用刑,索性直接将他和族弟的尸体放到了一块,而后连夜逼迫他写下背后之人的名单和证据。
虽说身份高的权贵能够享受不用刑的待遇,但那些刑,多是指过于明显的五刑,也就是墨刑(刺青),劓刑(割鼻子)之类对身体有重大损伤的刑罚,旁的不明显的,就算明面上不允许有,把人压到狱中,也很难保证真不用到身上,所以如今的权贵还有一个极好的传统是犯事被查出来之后,上司给个暗示,此人‘急病而死’,又或者入狱之后立刻自缢,好免除有可能遭受的皮肉之苦。
被压下的崔元卿清楚自己得罪了所有人,享受不了这样的好待遇,对遭受磋磨也有了心理准备,他心平气和的接受了自己和族弟尸身共处一处,犹豫片刻后,便拿笔写起来所密谋之人的名单和证物。
能一起做这么大的事情,肯定都要有对方的把柄在手上才能放心,崔氏也不例外。
他们手中就有郡守盖了自己印的契书,没有它,崔元卿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做前卒,而光有崔氏还不够,那十多个死士是藏在行商中跟来的,这是邹氏提供的人脉,不然行商队伍哪里会允许这么多陌生面孔加入,什么都不会的生手很容易出错,而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出错,运气好只是损失钱财,运气不好,那就是大家都要被拖累死的!
而除此之外,还有本就在此地,因为水灾而迁移过去的田氏,他们根据对此地的熟悉,提供了后续伏击藏物资的地点……
这份名单上的人其实不多,但崔元卿还是写了很长的时间,毕竟冬日太冷,手指僵的厉害,再者,他也忍不住忧虑,自己写出来这份名单之后,真的能像韩盈说的那样,家中女、妇和十岁以下的孩童,都能保全性命吗?
反复无常的小人,很难不以同样的心态去揣测她人,但在这点上,回忆过韩御史所行的崔元卿不得不承认,如果不出意外,做出承诺的她肯定能保下自己的家人——前提是那些同谋能尽快全部抓住。
不然,只要这些人活下来还拥有权势,那崔氏剩余的妇孺将迎来最为狠辣的报复。
叛徒,可是比敌人更加可恨的存在啊……
落到此等地步,崔元卿心中满是懊悔,他也想不明白,当初自己到底是怎么被迷了心窍,竟觉着韩御史不过是一个女子,除掉她易如反掌,那御史职责也只是天子的恩封,算不上什么正职,只消水患解决,便会被收回,只消做的隐蔽些,杀人也不会露出什么马脚呢?
崔元卿的悔意,已经没有人在意了,毕竟,人总需要对自己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
第二天照常醒来的韩盈拿到了名单和确切的证物所在何处,她勾了勾唇,笑着道:
“崔元卿还算是有几l分聪慧,这时候要再耍滑头隐瞒,死的只会是他们自家人。”
燕武对崔元卿只有厌恶,听韩盈提及他,眉毛直接耷拉下来,就差没离此人十万八千里远,她直言道:
“此等背主的小人,主上何必夸他?您可是给了他那么多的机会,无论是停手还是向您说明情况,他都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可他——呸!千刀万刮都是便宜他了!”
西汉还有大量分封制度的残留,其中有一条就是双重君主制度,简单来说,便是对于一些高位的权臣,他提拔了某个人做自己的属臣,那这位属臣既需要向皇帝尽臣子的忠诚,也需要向提拔自己的权臣尽臣子的忠诚。
因为这样的社会认知在,这里面出了不少在权臣和皇帝冲突的时候,属臣如何尽忠的问题,但韩盈和崔元卿之间显然还不用这么纠结,仅从他的行为来看,是极为严重的背主行为,在整个官僚圈子中是非常遭人唾弃的,燕武有这样情绪一点儿也不奇怪。
不过对于韩盈来说,她已经过了相信社会契约的年纪,而是用人性和利益衡量关系能否长久维持,对越来越多的属下也没有投入太多的感情,崔元卿这个接触不过一年的人,着实引动不了她的伤心和愤怒,她摇了摇头:
“别那么气愤,对身体不好,再说了,拿下聪慧的对手才会有成就感,若崔元卿只是个愚钝的蠢夫,我将此事呈于陛下时都担心他会不会信呢。”
燕武总觉着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崔元卿算不上多聪慧,不过和韩盈相处这么多年,她也清楚对方的秉性,对于已经穷途末路,尤其是死亡或者确定即将死亡,不会再有任何反抗的对手,总会表现出极大的宽容,用她的话来说,这是享受只属于胜者快意。